很快就到了晚上,林易没什么事可做,一路慢悠悠晃荡,带上了三眼教的教服,在管家不知道的时候就已坐在了他书房房梁上等着,手里掏出一本《天工开物》看着。
这方世界也属实奇怪,落后与先进并存,联邦与集权共生。在东城这样的首都内,诸多事务都靠着灵能矿的运用和发掘而摆脱了低级人力。譬如用的最多的千里驹,就不要人力马力,活脱脱现代汽车的翻版,内里空间还比之更大更稳。甚至连电梯都有,只是换了个“凌云渡“的雅名儿。
但在各大主城之下,村子里的农夫,连一台好用的犁器都无,至今还用着最低级的铁铧犁,生产效率低下,土地产出交了赋税后,勉强够一家温饱。
林易叹口气,政治的东西她不懂,但“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道理,古今是相通的。她有金手指,但也不觉得自己有天大的本事去改变如此状况,只不过想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做些功德罢了。
是的,虽然她是唯物主义,不过都在异世,还感受到所谓神的呼吸,有些东西也是不得不信了。
“还没来吗?”管家走进门,身后跟着三个身影,老远就能看见他们身上飘着的标识气息。林易看那身形,猜测他们应当是祭祀时守立一旁的几个神卫中的三个。
林易收起书放到空间,利索地跳下来,吓了管家一跳。他有些无语,看了看房梁又看了看林易,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林易斜他一眼,问:“还要等谁?”
“没谁。姑娘既然已经到了,那我们就走了。”说着,几人拿出些乱七八糟的事物,在地上铺设出一个圆形六芒星法阵,在法阵内站定。
管家看着林易,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于是林易就跟着站进去。只见管家嘴里小声念词,手中还按照某种规律挥舞着几张写满字符的符咒。
不多时,法阵发出柔和的月光色,林易只感觉眼前黑了几息,再睁眼,就已经到了祭祀地。正是上次那个。
她有些好奇,忍不住问他:“你每次,都是这么来的?”管家不明所以,嗯了一声。
“我是说,你不怕你主子找你?”
管家懂了,嘴里秃噜几句:”镇牧是知道的,只让我不要干些太出格的事。“
“你们的关系还真是亲近。那你干嘛还要瞒着别的人做事。”
“这难道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
林易感觉这话好耳熟,顺嘴接了一句:“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嗯,收获了管家的一个白眼,然后又美美吃了林易一个肘击。
林易拿出教服,披在自己衣裳的外头。衣服有些大,材质粗糙,看上去像是批发的。林易学着教众的模样掀起背帽戴上,脸上也覆上了面具。等着人到齐的时候,她无聊地搓着袖口,没几下,柔软的指腹竟有些泛红。她抬起手,就着昏暗的灯光看着指腹,无端想起了孟枝。
给他换药擦身时,就觉着他肌肤甚为细腻,尤其腿根,稍一用力就留下一个薄红印记,再用力就不行了,会硌着骨头引人疼。
也不知道他身子好些没有,信不信自己的医术,有没有按时吃药···
从前林易总是觉着,小说里的人物,离自己太远太远。
她为他们的故事着迷,被他们的人设吸引,沉浸在作者优秀的文笔塑造中,忘记了离开了金手指与剧情之外的他们,在故事中也只不过是血肉浇筑的肉体凡胎。
在书的世界里,对他们自己来说,对书里的主角配角来说,存在是真实的,伤口和痛苦是真实的,死亡是真实的。
一切林易生长成人,从自然人成为社会人的过程中,所感受到的体验,对角色们来说,是一样存在的。
林易进入这个跌宕起伏的世界里,见到了“存在”的孟枝,见到了真实的杀人场景,这才后知后觉,原来他们也是一条生命,会因痛苦而哀嚎,会因喜悦而大笑。
脆弱。
看到孟枝的那一刻,这是她内心最大的感受。
苍白的面色,薄浅的呼吸,泛白的血洞···她将他抱起怀中时,轻飘飘的,甚至觉得变成男体已经多余,就是女体,也能轻松将他置入怀中。
孟枝毫无知觉躺在她床上,她就坐在一旁,不敢走神。那样浅的呼吸,若是,若是自己一眨眼,他就如雾散去,她想自己或许真的就随他而去。
总归自己也是因为他才会来到这里,没有孟枝,这个世界也不过虚无,毫无意义。
“肃静!”
正当林易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耳旁突然传来管家--噢不,此刻应称他为祭司--的一声命令。
她摇摇头,将方才的伤春感秋甩入泥中,顷刻不见。
这样阴郁的情绪出现在她身上的时刻其实并不多见。
林易稍微站直了些,跟在祭司身后,到了祭台边,她也就停住了,祭司往前走去。
接下来就是她已经略有些熟悉的那一套了,念念叨叨一通,底下的人站起又坐下。不过这次祷告结束后没有搬出祭品,祭台上换成了一个清澈透明的琉璃珠子,足有三岁稚童脑袋那般大,想来这就是唤神所需要的神珠了。
除了林易,台下还有几人同她一起站着,神卫就静静立在一旁,面具下的眼睛无波无澜。
祭司肃站在台上,拿出一张卷起来的牛皮纸,缓缓展开,沉声道:“今日,我教有五位新人,将举行唤神仪式,希望他们可聆听帝父的神谕,成我教众。”
他向离新人最近的神卫招招手,那人便持枪,带领他们排站成一列走上台去。祭司拿出一叠符纸和一个墨色陶瓷碗,里头装了些许清水,只见他一手持牛皮纸,一手点燃符纸,看着牛皮纸上的字低声念着。
林易离得稍有些距离,听不清在念什么,只能看见符纸的灰烬落在清水里,底下的教众都坐得端坐,跟着祭司一起念念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