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太子偏殿。
萧稹来时沈韫方将人送走,因着双方都避着人,谁也没同对方打上照面,以至于当他看到沈韫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他时,他先问的是:“淑妃的人?”
“是。”沈韫面上的意外只闪过一瞬,就将方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原是皇帝提携李氏遭到了太子的人的反对,淑妃那边怀疑是他这儿没有拦着,怀疑他合作的诚心,派遣婢子试探问罪来了。然而沈韫并没有对此表示抱歉,只劝淑妃和御史台最近安分些,不要去掺和七皇子和太子的争斗,只有按兵不动,才能保住淑妃如今的地位,也能保住两位皇子的安危。
“那婢子定会原话传达,想来淑妃也听得出你话中的意思,她如今该替她两个儿子担心的是安危,而非地位。”萧稹淡然道。
这意味着,太子与七皇子其中一方,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起兵,长阳城要乱了。
“说起来,越到这种时候,就越该盯着些李若成那边的人,纵使我说了让他们按兵不动,他们也未必会听。仔细她趁机去搜集三方把柄,毕竟不论哪方上位,她若不事先准备着谈判的条件,必死无疑。”沈韫提醒道。
萧稹听了,却是反问:“三方?”
除了太子和七皇子,还有谁?
沈韫像是觉得对方在明知故问,却也难得配合:“殿下不要忘了,淑妃一开始的目标可是你与你兄长呢。显然,同样是造反,她没有选自己的孩子,没有选太子和七皇子,而是选择了南安王世子。”
沈韫这是在提醒他,不要前前后后设计了一通,最终被淑妃算计了。有些事情有一次就够了,再栽下去,怕是会落个不得好死满盘皆输的下场。
沉默半晌,萧稹忽而说:“你说,淑妃有想过用萧茗去夺权吗?”
“嗯?”沈韫觉得这话来得突然,毕竟他们很早之前就说过,从淑妃隐瞒怀有身孕一事开始,她就没打算继续扶萧茗去夺权,而是以新皇子为由去设计皇帝提拔李氏权衡朝堂。
“不管怎么说,如今众多皇子中,唯萧茗与你一道共处六年,共生死的情谊不容小觑,她若想借沈氏之力坐稳位置,可谓轻而易举。”
沈韫轻挑眉眼,打量对方神色,却见其面色平常,像是随口一问一般,可那长久的沉默告诉他,萧稹是认真在问这个问题的。
半晌,他摇摇头:“太子也曾以为,拉拢沈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事实证明,哪怕到了此刻,我依旧不与他同路。”
萧稹像在认真思忖,又像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开口:“你父亲这几日得了风寒在府中养病,已五日未上早朝,对外只说是得知你还活着的消息,大喜过了头,这才病倒。也有说他这是在躲避朝廷的争端,毕竟如今沈氏与太子站在一面,两方斗得厉害,稍有不慎就会被牵连。”
沈韫知道,他父亲这是已然收到了他寄出去的信件,如今正在以退为进,加深皇帝的怀疑,将皇帝的注意力全引到太子这边,叫他坐立不安。
如今只要太子这儿有点动静,皇帝那儿就如杯弓蛇影,反之,七皇子越是安静,皇帝也越是疑心七皇子,毕竟他的儿子,他最清楚不过。
太子如今被逼到极致,纵使皇帝想要杀鸡儆猴重新平稳局面,也耐不住随意一方闹起来将朝局搅乱。而七皇子那儿方遭了训,想要避其锋芒暗处行动,却不料正中下怀,皇帝就怕太子明着来,他暗着来,就如暗自保下沈韫的命一般。
察觉萧稹面上平静得有些不对劲,沈韫也后知后觉,他看着对方的眼睛,不知是喜是悲,只在沉默后笑着开口:“太子是要动手了吗?”
“就在这两日了。”萧稹道,“太子的兵马已就绪,邺徭二州兵马也已齐全,兄长那边半月前就已出发。”
“半月前就已出发?”沈韫惊讶道,“你不是说——”
“本来是想着,若找不到你,就攻入长阳。”
“所以……”沈韫有些难以置信。
萧稹笑了一下,眸中温柔到了极致:“我的兵马一直都埋伏在城外。
沈韫觉得事情似乎发展得太快,也太危险。
若是朝堂任何一人察觉到城外的动静,那后果不堪设想,别说皇帝,太子怕是都无法再信对方。
“这些事情太子并不知晓。”萧稹像是看出对方的忧虑,上前将人抱在怀中,下颌抵在其头顶,“你父亲母亲,还有你妹妹,他们有我的人守着,虽不能全然退出长阳城,但至少能保证外人不入府院。”
“嗯。”沈韫似察觉到了什么,没有多说别的。
又过了片刻,萧稹说:“我入夜前就得出城。”
果然。
“一切顺利。”沈韫说。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事实上没什么好舍不得的,城外士兵不能没有萧稹领兵,就像皇宫中不能少了他一样。若是沈韫在此刻不见踪影,纵使太子心气再高,再气不过,也不可能继续起兵,毕竟倘若他连最后支援的筹码都没有了,又怎会平白赌一个毫无胜算的赌局。
萧稹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二人于无声中拥抱,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别的话,离别愁绪于他们而言太过别扭,说到底双方都不是那样的人。从最初心知肚明的互相利用,到如今携手算计萧氏皇族,显然有旁的,更能叫他们发泄此刻的不甘与离别之情。
……
……
……
此刻的吻温柔而缱绻。
不知过了多久,到最后,二人几乎是贴着唇说话的。
“我等你。”沈韫说。
“嗯。”萧稹回。
二人虽未多言,可也皆是心知肚明,此事若败,这会是最后一次见面,若成,他们将钟守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