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在去拿回来”和“下个课间去拿回来”之间，宋杳杳选择了将脑袋磕在办公桌上。
太不好使了！
什么时候才能在许司意面前不卡？
对面桌的高二英语教研组组长微微一笑，批改假期作业的手半点没停顿。
新老师们懊恼的“学生气行为”，总得持续个把月半学期。
十分钟后，宋杳杳蓦地反应过来，老师落下东西在讲台，压根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
她完全可以若无其事的在九班门口，对着许司意笑笑，语气平常的说，“许老师，我拿下卷子。”
这才是一个有经验的成熟老师，该有的反应。
宋杳杳站了起来。
然后，上课铃声响了。
或者，等许司意下课走了，她再去拿也行？
宋杳杳坐下来，认真写教案。
她脑子里紧着一根弦，提醒自己这节课下了就去拿卷子。
但，或许是成为老师后，就对铃声失去了敏感度，下课铃声没有引起宋杳杳一点反应。
英语课代表陈佳抱着一沓卷子来办公室，“宋老师，班主任让我送过来的。”
宋杳杳揉揉额头，接过卷子，“你们班主任怎么说的？”
陈佳想了想：“就说‘英语课代表把卷子给宋老师送过去‘。”
宋杳杳“哦”了声，等学生走后，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不知道许司意说这句话时，是什么样的表情，有没有觉得，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小的失误……
她在学生面前，称呼自己“宋老师”？
但两人单独的时候，是“小宋老师”……
“小”这个字加在称呼前，即便是许司意冷冰冰的说出来，也平白多了一分亲昵。
宋杳杳耳尖一热，端起桌上冷了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坐直了身子，翻开试卷，认真查看学生的错处。
临近下班，何淼淼发来一条信息：杳杳，一会一起走吧？我就不在食堂吃了，直接去你家烧饭？
宋杳杳：好。
她昨天还网购了挂面和鸡蛋，若是今天烧的菜实在难以下口，就，煮面吃。
五点十分，两人刚出一中校门，何淼淼左右瞅瞅附近没人，话匣子再也忍不住：“杳杳你不知道，我今天公开课，开口第一句‘同学们上课’，说成了‘同学们再见’，满堂哄笑。哎，估计明天就成一中笑话了。”
宋杳杳安慰她：“那你这堂课的氛围肯定特别好。”
何淼淼幽幽的看她一眼，“是很好，好到最后我都嘴瓢了。把‘曹雪芹的红楼梦’，说成了‘红雪芹的曹楼梦’……”
跟何淼淼的经历一比，自己只是忘了拿走卷子，都不算是失误吧？
许司意，应该，不会，放在心上吧？
没等宋杳杳想到怎么再次安慰她，何淼淼自己就找到了方法：“今天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大，唯有美食能宽慰些许。”
宋杳杳迟疑片刻，语气肯定：“你放心，我就算今天烧不好，以后也一定能做出美味的菜！”
半小时后，何淼淼看着厚度方差过于大了的五花肉，以及一盆大小不一的辣椒，小心翼翼道：“第一天上班辛苦了，就咱两人，不用做这么多吧？”
她其实早就后悔了，宋杳杳这拿刀的架势还不如她呢！九成九没有厨艺天赋。
不过，看宋杳杳这一副定要成为神厨的坚定面容，何淼淼想了想，决定再看看。
“要不我请你吃饭”这句话，可以在宋杳杳品尝自己的黑暗料理之后再说。既不打消人学艺的积极性，又善解人意体贴会来事儿。
“今天只有这一道菜。”宋杳杳看一眼想跑路的免费试菜工具人，淡定回道，“你放心，我研究过了，这道菜就算翻车也不会难吃。”
何淼淼觑着那一盆辣椒，事先说明，“我吃不了太辣。”
“我只加一点点尖椒调味，不会太辣的。”宋杳杳直接引用菜市场好心阿姨的话，“这个螺丝椒营养丰富味儿足，开胃，辣度低，不爱吃辣椒的人都能接受。”
哪位阿姨还说了，“这道菜老少咸宜，胃口不好的人都能多吃一碗饭”“这个改良版比饭店的农家小炒肉更合适给家人吃，那个太辣了”。
宋杳杳当时就决定，一定要做好这道菜。
见宋杳杳一个辣椒都能说出三四五六来，何淼淼又有了信心。
有这钻研的劲，迟早有一天宋大厨能出师！
一小时后，何淼淼对摆在桌上的五盘辣椒炒肉，挨个点评。
“这盘切厚了的，肉很烂，有点红烧肉的味道。”
“嗯，我怕不熟，加水焖了，辣椒太烂，你挑肉吃。”
“这盘颜色有点淡。”
“盐加多了，没放酱油。”
“这个辣椒有点黑？”
“火大了。”
“这个……”
“酱油放多了，糊了。”
最后一盘，何淼淼尝了一筷子，夸赞道：“卖相不错，味儿也正合适，不咸不淡。”
宋杳杳巴拉一口饭，满是沮丧：“油太多了，一点不家常。”
家里做菜，和饭店最大的不同，就是油要少。
第一次和许司意在嘉悦吃饭，宋杳杳就注意到了。许司意喝汤，会先拿汤匙撇下油，吃肉末豆腐时，浸在油里的一口没碰。
“虽然各有各的不完美，但是，杳杳你第一次做饭，做成这样已经是非常厉害啦！”见她垂头丧气，何淼淼夹一大筷子菜放进碗里，“而且，吃起来都还不错呀。”
宋杳杳闷闷的“嗯”了声。
是能吃。
但她不能给许司意吃这样差强人意的饭菜。
“你再练习几次，这道菜一定可以高分通过。”何老师殷切鼓励，以身作则，“下回我还来吃，给你提意见。”
“那就明天吧。”宋杳杳神色坚定，语气慷锵有力：“这周一定要做出满意的辣椒炒肉来！”
何淼淼：……
你中华小当家考级呢？
好在，宋杳杳也没太丧心病狂，第二天晚上的菜，除了辣椒炒肉外，还多了一道清蒸鲈鱼。
两次和许司意一起吃饭，桌上都没见过辣椒，宋杳杳担心许司意吃不惯辣椒的味。
在厨房电子秤的帮助下，用何淼淼的说法：“清蒸鲈鱼起点就在及格线上，离高分不远，满分指日可待。”
今天不是上课就是开教学会议，一整天都没遇到许司意，宋杳杳吃饭心不在焉。
不知道许司意今天是在食堂吃饭，还是独自一人去了嘉悦。晚上还要查寝，她会不会给自己做点夜宵？
正想着，放在桌边的手机亮了，是许司意。
宋杳杳立刻放下碗筷，拿起手机坐到一边，不忘吩咐何淼淼：“你洗碗。”
洗碗何淼淼没意见。
厨房面积小，两人转不开，买菜洗菜切菜，前期准备都是宋杳杳一人做了。吃完饭洗碗，收拾厨房何淼淼都是抢着做的。
只不过。
“杳杳，你饭还没吃完呢。”何淼淼自己也没吃完，鲈鱼刺少，吃起来也得小心。
宋杳杳头都没抬，“我不吃了。”
许司意第一次给她发信息，她点进去的手都是抖的。要不是礼貌还在，她都想把何淼淼撂在客厅，自己回房间关上门，净手端坐，再点开信息。
许司意发过来的是一个电子表格，九班学生信息。
许是文件名表达的信息已经足够完整，许司意没有再发其他文字内容。
宋杳杳失望一瞬，截图保存界面，立刻又打起了精神。
许司意还没认可她作为高二九班英语老师的能力呢！
“淼淼，学校来了工作，我先去忙了。”许司意在表格中添了许多信息，手机屏幕展示不开。
“去吧去吧，走的时候我给你带上门。”何淼淼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不管是从同期的新老师情谊，还是稳定的饭搭子关系看，何淼淼自认为和宋杳杳已经达到亲密无间的好朋友成就，实在是没必要虚礼客套。
宋杳杳虚掩上卧室的门，神情郑重的打开电脑，登录微信，发送文件给自己。
难怪许司意过了两天才给她这个表格。
她要的是九班学生成绩表，许司意发过来的不仅有高一四次期中期末的学生各科考试成绩，单科平均分年级排名，还有学生性格特点，学习习惯，以及少数学生的家庭环境备注。
昨天她还觉得九班英语还成，今天四次英语单科平均分排名倒数就来打脸了。
宋杳杳看了看其他科，主流选科物化排名前三，语文在中间，数学高一下学期两次考试稳稳的第一。
对比之下，英语的排名叫人揪心。
难怪许司意对九班的英语这么在意，从条形统计表上看，英语就是九班成绩木桶最短的那根板子，矮矬矬的，看着叫人着急。
王主任怎么想的？形势这么严峻，居然让她一个刚毕业的来顶班！
宋杳杳深呼一口气，肩上无形的担子沉甸甸的加码。
先不讲她为人师表的责任，九班英语成绩上不去，她都不敢见许司意。
许司意都明确表示要换人了，是她厚着脸皮，虚伪自私的默认了王主任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