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了。
我从回忆中醒过神来，身旁的这个人不再是那个单薄可欺的少年，而是一个心思深沉的男人。
他低调地掩藏着自己的家世背景，直到后来，我听到一些传闻，才对自己当初的行为感到后怕。
言煜一直戴着这枚耳钉，或许是想让自己时刻铭记，年少的耻辱。
我总算明白了，他在梦中喊了我的名字，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因为恨我。他提出这个令我难堪的要求，是为了碾碎我的尊严，就像我当初对他所做的那样。
直觉告诉我，我应该离言煜远远的，可我仍然惦念着他口袋里那张救命的支票。
言煜带我走进了一家纹身店。
店长是个漂亮的女人，卷发染成灰色，身上带着街头艺术家的气质。
言煜指了指自己的耳钉，说：“我的女朋友送了我一件礼物，作为回礼，我想把同一轮月亮留在她的后腰上。”
我半晌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不着痕迹地抚了抚我的背，低声说：“乖一点，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言煜眼中带着缱绻，店长听不懂中文，估计还以为他在说情话。
我不喜欢纹身，也怕疼，但想了想那张支票，还是像砧板上的鱼一样趴了下来。
在漫长绵密的疼痛中，我紧握着拳，额头上冷汗直冒。
结束之后，店长端详着自己的作品，笑着说：“你男朋友很幸运。”
言煜拭去我额头上的细汗，呼吸重了几分，声调低哑：“可不是么？”
完事之后，言煜带我回到了他的公寓。
后腰仍然火辣辣地疼，我坐姿僵直。
言煜倒了一杯烈性酒，递到我面前，徐徐道：“把它喝了，会不那么痛。”
傻子才会在他家里喝酒。
我推开酒杯，和他斡旋：“过去的事情，你已经报复过了，你答应我的事情，是不是也该兑现了？”
言煜拿出了那张支票，漫不经心地说：“你随时可以把钱取走，至于条件，我之前已经说过了。”
我心中气极，强硬地说：“我才不要做那种事情……不如这样，你把钱借给我，两年之后，我多还你百分之二十。”
言煜敛眸不语，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似乎在嘲笑我的负隅顽抗。
我咬了咬牙，拿起包，起身离开。
言煜沉声问：“你还能去找谁？”
“与你无关。”
实际上，在言煜之后，我放弃了再找人借钱的想法。
我把还比较新的衣服和饰品整理出来，以极低的价格卖了出去，将不厚的一沓现金握在手中时，才意识到以前浪费了多少钱。
我在学校的网站上找到了几个打工的机会，空余时间都在食堂和图书馆打杂。
打工时经常会碰到同学，我尽量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由于校内职位的酬劳不高，晚上我会去中餐馆做服务生，整个晚上都忙个不停，睡前两条腿酸疼得睡不着。
打了快一个月的工，我数了数手头的现金，数额虽然不多，不过也聊胜于无，准备再攒几天就给我妈转过去。
两个月以前，我还住在学校周边的繁华地段，现在已经搬到了另一个偏远的区和别人合租，室友作息不规律，总是在凌晨的时候回来，巨大的关门声将我吵醒。
这天晚上，我拖着疲乏的身体洗了澡，估摸着室友还没回来，就裹着浴巾出了浴室。
没想到，经过客厅的时候，室友卧室的门开了，一个高大的白人男子走了出来。
他看到我时似乎有些诧异，肆无忌惮地用目光扫视我，轻浮地吹了口哨。
我被吓得睡意全消，冲进了卧室，将门反锁了起来。
门外传来了男人的笑声：“小女孩，别紧张。”
直到外面的脚步声消失，我才放松了下来，换好了衣服，却还是不放心，拿了把椅子将门抵住
这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好。
一会儿梦到爸爸形销骨立地待在监狱里，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一会儿梦到纹身师捏着针头走近我，深深地扎入了我的皮肤。
最后，我梦到了言煜。
他站在一团雾气里，黑色耳钉闪着幽光，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仿佛是在嘲弄我。
我忽地惊醒。
房间里有一种陌生的味道，像是某种香体喷雾，一只手掌抚着我的小腿，正往上移。
我惊惶地蹬了几下，似乎踢中了什么，伴随着男人的咒骂声。
是室友带回来的那个男人！
我从另一个方向翻身下床，朝门口跑去。
打开门的瞬间，我迟疑了一秒，想起了放在抽屉里的钱。
正是因为这一瞬的迟疑，我被拖着头发拽了回去，甩在了床上，头磕在床沿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沉重的身躯压了上来。
我尖叫着推搡身上的男人，却无法阻止他野蛮的动作。
这个男人异常地兴奋，嘴里说着下流的言语，手扯开了我的上衣。
就在这时，我的手摸索到了床头柜上放的一样东西，那是我的修眉刀。
我把心一横，用尽全力划向了男人的脸。
他像野兽一样低吼了一声，放松了对我的控制。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门口，光着脚从楼梯向下跑，漆黑的楼道深不见底，这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
我的心跳声剧烈如鼓点，又像是追赶的脚步声，我无法分辨，只知道拼命朝前跑。
当我终于跑得喘不上气时，已经站在了深夜的大街上。
身后没有人。
这座白日里的喧嚣都市，此刻被淹没在黑暗中，仿佛每一个角落都藏污纳垢。
夜晚的寒意从水泥地面爬上我的脚底，如同冰凉的蛇。
我不住地打着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