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敲响,“咚咚”几声,打破这一室沉默。
在滕郁回了梁从山的话之后,场面一度压抑,梁从山放筷子,压抑着一股气,呼吸声重了,盯着滕郁,对面充耳不闻,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夹菜,直到包厢门被敲,紧接着门把手被人从外面往下拉,滕郁转身准备拉门的时候,梁从山伸手摁回去,说:“等会,现在不用。”
门外的响动停了,紧接着就静下来,滕郁也不吃了,放下筷子,转头。像是叹息又像是无奈,去拉他手。
“你快要去培训了吧?”莫名问出这句话,滕郁坐直身子,收回手。
“嗯,差不多吧,最近在选导师。”
“你有意向吗?”
滕郁顿住,神色不动的回:“戴院长,我意向是她。”
“……”
“你换一个吧,我认识一个前辈。”
“为什么要换?戴院长挺希望我当她学生的。”
“那你知道内部消息传的她定了谁吗?”
这句话出来,滕郁立刻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话中带话。
“慕宿春。”
轻飘飘三个字,砸在心上,融进血液里,滕郁感觉指尖发凉,靠在椅背上,闭眼,消化这个不算好的信息。
每次都是她,在临门一脚的时候横插进来,破坏掉已有的规则和秩序。
“然后呢?你把我安排给谁了。”她的语气还是平静,垂着眼睛,看不清情绪。
“景靳山教授,在你们建筑学界也挺出名的。”
“我等消息吧,总而言之,我还是更倾向戴院长那边,她和我邮件来往过挺多回的,但是线下没见过更谈不上说几句话。我能理解她选别的学生,但我不信她会选慕宿春。”
“那行,到时候公布名单了再看吧,景教授也挺不错的,是我爸的旧友,带你我放心。”
“嗯,我会考虑。”
滕郁说完就起身背书包,刚才一直放桌面的手机震个不停,滕郁谈话的时候静音,滕亚希那边催得紧。
“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或者,你实在接受不了的话,还有个办法。”
梁从山也起来,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拽住手腕,慢慢说:“我记得去年质询会上,你没有用录音。”
如果及时把录音公开,就能坐实慕宿春的问题,她就没办法占着戴院长那儿的位置。
滕郁不看他,深吸一口气,回:“这个不行,还没到时候。”
“你要是有想法,就放心大胆的做,我给你兜底。”
滕郁终于回身,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谢谢你,到时候了我得走了,钥匙给你。”
她从校服兜里掏出把钥匙,上面挂着个黑曜石手串,放到梁从山的制服衣袋中,开门。
门开,外面的喧嚣吵闹混合着复杂的饭菜香气飘进包厢,梁从山看着滕郁开门,出去,又关门,最后包厢再次与外部隔绝,恢复寂静。
他坐回去,掏手机,点开一个不常用的聊天框,发了条消息过去。
……
滕亚希的助理阿典就站在商务车外,双手抱胸,时不时抬头向四周张望。
滕郁混着人群从店出去,阿典在停车区一眼看见滕郁,跑过来带着人进去。
“亚希姐在等着你了,你再不去她菜都要点好了。”
“今天怎么突然过来吃饭了?”
“哎呀,刚结束广告拍摄,一下飞机就赶过来了,亚希姐在飞机上没睡好,这会都困着呢,就是想这一口。”
走上二楼,更加私密的空间,训练有素的服务生鱼贯而入,整齐一致。
相比一层的开放式大堂和小包间,二层的空间更雅致,人少安静,阿典带着滕郁走入走廊尽头的一间包厢里,“嘎吱”一声,滕郁一眼看见困得快睡着的滕亚希。
她从回国行程一直没停过,忙着赶通告撕代言,专门和宗可熙对着干,憋着一口气杀下她挺多优质资源,前天白天飞去兰城试戏,原定的一部电影的女主角定了宗可熙,但是制片方一得了滕亚希回国复出的消息,马不停蹄请人回去试戏。
滕亚希这会嘴里细嚼慢咽食物,纤细的手臂撑住脑袋,长卷发自肩上垂落,双目阖上。
随着身旁凳子抽开的刺啦声,她侧头,睁眼,打了个哈欠,调整坐姿。
滕郁在看桌上的菜,还好,有一两道和刚才重合,这会功夫,滕亚希伸手整理滕郁的发丝,问她加什么菜。
滕郁说不用,这样挺好。
她手放下,重新提筷子,滕郁一进包厢,她的精神也提起来了,困意消散不少。
“你加上我朋友的微信了吗?”
滕郁正挑着鱼刺,闻言偏头问:“那是你朋友啊?”
“不然呢?纪宁娱乐给你发消息得过我的眼,我肯定让熟人带你。”
“什么叫带?我又不进你们圈子。”
“你试试,你是我女儿,遗传我的优良基因,况且我都在这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就有能力给你铺一条路。”
滕郁呼出口气,抬眉,不知道为什么她妈对她未来进圈这事这么执着,成天旁敲侧击的问。
“咱们家出您这么一位女明星就够了啊,我算了吧,这圈子不适合我待,容易抑郁。”
滕亚希还准备磨洋工的时候,滕郁忽然想到什么,放筷子,从兜里掏手机找出张照片。
“说到女明星,我有个关系挺好的朋友,我觉得她比我适合多了,最重要的是人家是有这方面想法的。”
滕亚希摆手准备推脱,滕郁已经把照片举到她眼前,猝不及防一记扫,她伸手拿过手机。
照片上是个女孩子,黑长直的头发,留着齐刘海,脸上一点粉都没上,纯素颜,还是白的发亮,五官素净,淡颜系的女生,但一身狂傲气质。
滕亚希放大看细节。
照片里的人正坐在校图书室,斜倚着沙发,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膝盖上放一本摊开的书。她低垂着眉眼,睫毛浓密而长,灯光从头顶打下来,脸上落了阴影。
很漂亮,气质独一份的女孩子。
滕亚希抿唇笑,毫不吝啬夸赞:“小姑娘很漂亮啊,硬件都不错,气质也很独特。”
“是吧,我刚见她第一面就觉得她好看。”
“她要是有意向的话,倒是可以留个联系方式。”
滕郁一听来劲了,立刻找出文嘉格微信推过去,随后也给她发了条消息。
“吃饭吧,回去我让阿典跟进。”
……
和滕亚希一顿饭吃完,滕郁下午要去大学图书室,来不及午休,匆匆忙忙的背包走了。
顶着烈日走进大学校园,酷暑日的户外人迹罕至,学生们大多在教室和宿舍,还有些在图书馆泡着,听见一声又一声的蝉鸣叫的欢畅,道旁梧桐树长得高大,树影珊珊。
今天下午公布预选保送生的带教导师,心脏无意识的发紧,滕郁在图书馆偏僻的角落处找了个无人的桌子坐下。
右手边就是明净透亮的落地窗,百叶扇拉一半,正好遮挡住阳光,滕郁找几本建筑学基础理论书籍搁桌面上。
一学几个小时过去,中途喝几口水,等从书中抽离思绪,周围的学生已经少了大半。
这时候,手机振动。
文嘉格的来电。
她应该是收到了消息,特意打电话过来问,滕郁放下笔起身,快步走出图书馆才接听。
“阿郁,你的消息我收到了。”
“那你有兴趣吗?”
电话那头,文嘉格呼吸着,缓慢的开口:“我昨天请了假到香港拍杂志,结果那杂志社是个野路子,就是在我的个人账号看到照片,又知道我是个学生觉得好欺负,拍完之后结算的钱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听完这句,滕郁抬头看着渐到黄昏的天色,深蓝天幕与暖橘云霞交织,澄澈空灵,今天京海天气很好。
这句话没有任何铺垫,没有前奏,和上一句搭不上关系,但滕郁还在听。
“我揪住那老板就想打,我真上去给了他一拳,骂他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就蹬鼻子上脸。”
“打的挺好的。”
滕郁冷不丁补充。
“这个杂志我一分钱没要,又坐车回来,搭上自己的往返路费前,还浪费了时间。”
“我确实觉得,我背后没有任何资本,靠山,人脉,什么都没有,偏偏我也不是一个多优秀的人,我只有一腔孤勇,能办到最利落的事就是来通告提着包就走。”
“前段时间的时候,我去给服装品牌做寄拍,赚了钱,我拿去给赵斯易买生日礼物,分文不剩。”
两周前赵斯易过生日,成群的好友都去了他的party,就在他自己家别墅里办的,里里外外人不少,滕郁当时也在,不过她没和文嘉格一块,路上和贝莱通着电话,代替她问了个好。
赵斯易虽然是叛逆期跑回国,父母气归气但就这一个儿子也只能惯着,何况国内还有老爷子待着不怕他过不好,夫妻俩在美国闯荡多年家底厚实,也总往国内打钱,这让赵斯易的生活膨胀不少。
在经济实力这点上,赵斯易和文嘉格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生日派对上来的都是赵斯易交的狐朋狗友,出手也大方,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就是拔根毛的事情,不痛不痒,但礼物这分量落在文嘉格头上就是得自己出去赚几个月的外快,同时缩减生活开支才能勉强看过眼。
“送礼物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其实我在他面前是有点自卑的,我总害怕他的朋友们因此瞧不上我,连带着他也瞧不起我。”
那头听得见树叶翕动的哗啦声,混含着一阵阵的青风,嘉格的尾音散在空气里,化成一粒粒的燥热分子,让人心中无端发紧。
“所以你觉得你们的恋爱关系不对等是吗?”
滕郁问。
等不到回答,但听见了拉链拉动的声响。
那头,文嘉格缓慢蹲下,拉上外套拉链,她安静的看着路边的车水马龙,嘴唇贴近听筒:“那次之后,我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但我觉得这不能构成损害我们感情的因素。”
“不平等的话我努努力变平等就好了。”
“赵斯易那边呢,他知道你的想法吗?”滕郁问。
“他要和我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