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意外

    “孩子才十五岁,怎么可能得抑郁症?!”

    作为一名心理咨询从业者,林溪坐在方桌这头,看着眼前这位情绪极不稳定的母亲,仿佛看到她曾经的模样,也看到父母曾经的模样,我们过去经历过,发誓要变成情绪稳定的人,可结局呢?

    她露出无奈的笑容:“您打心底就不相信孩子,何必来我这儿寻求认同感?作为一名过来人,希望您好好思考从何时起孩子就不愿意对你们敞开心扉。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溪拿起带来的托特包,眼里裹着泪,看东西逐渐模糊,她抓紧起身在无人关心她时迅速抹掉泪水,孩子何时不愿意敞开心扉同我谈心呢?我好像是小学起吧?那么我那一双儿女呢?十六岁?还是更早?

    阳光好生刺眼,C市的夏天直逼四十度,行人寥寥无几,即使有,女人穿着防晒衣打着太阳伞,男性则短袖热裤快速穿过阳光直射处。咖啡厅对面是另一个商场,能看到许多大爷大妈自带板凳桌子围在一起斗地主,打到激动时声音身体也随着舞动。

    林溪撇撇嘴走到对面商场门下吹空调,同时观察起这对母女,虽听不到她们的声音,但能从动作表情中猜出大概。少女名叫杜绢,母亲叫杜丽,女儿随母姓,要么父亲入赘,要么没有父亲。

    这对母女并未在咖啡厅里久待,她们一前一后走出咖啡厅,林溪看着她们离开,心里闷闷的,想到她自己的孩子,又想追上去,最后还是停住转身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她独自居住,并未离婚,但害怕回家,丈夫和大部分亲人都劝她回去,但她害怕,人真的好复杂,明明她在外人面前理智得很,却总忍不住在孩子面前发脾气,明明那么爱的啊!

    乌云逐渐聚拢,暴雨说下就下还夹着雷鸣,林溪擦掉脸上的雨水,没带伞只好在路边楼栋屋檐下躲着,那一瞬间她落出泪,快六年没见过孩子们,他们的大学生活应该很棒吧。

    雷阵雨很快结束,人群逐渐散去,她抹掉脸上的水珠往马路对面的小区走,那是她的家,靠着资历,靠着客户口口相传的口碑,她日子越过越好,收入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空虚。

    前来咨询的多是家庭矛盾,甚至有找她一起去捉奸打小三,世界乱七八糟却总在法律允许范围内发生许多事,唯独这位名叫杜丽的母亲来寻她看抑郁症。80年代出生的我们是否抑郁过?又如何活到现在?现在让她回答也没个精确的答案,人的一生在逃避中度过,后悔与否到死或许都未曾可知。

    她想起未活到六十岁的母亲,回家的路上林溪的思绪总是分散的,三岁上幼儿园后母亲开始在工厂上班,她年纪小但也得独自回家,只因家就在幼儿园旁边的居民楼中,年幼如那时的她走回去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林溪想着忽有人打电话来,阻断正在听的轻音乐,她瞧着来电是杜丽,马上接通并调整情绪询问:“杜老师,这时候你和杜绢不应该在回家的路上吗?”

    “杜绢跳桥了!”杜丽的声音听着意外冷静,就好像这件事与她无关般。

    林溪听完心底仿佛堵着一块石头,虽早有预见,但事实来临仿佛地狱大门洞开,命运就在门外收割完结的生命。思绪回归时林溪终于开口:“杜老师,你在哪儿?”

    “长江大桥南桥头这边。”

    “好,我马上来。”世事无常啊。林溪找了辆出租车报了地址,心中庆幸当初自己离开家庭独自生活的决定是对的,至少孩子在丈夫的照顾下愿意看病,愿意吃药,愿意活着。

    长江大桥南桥头离得不远,在出租车起步价内,因有人跳桥,看热闹的堵在前方,杜丽的车也在原地不走,因此出租车无法靠近,林溪只好选择付钱下车前进,没多久找到杜绢。

    此时杜绢像一个完败的战士,原先那股女战士般的气势荡然无存,更像是一只断尾的白兔,红着眼全身上下没一处静止的地方。

    林溪拨开人群喊着杜丽的名字:“麻烦让一让,我是她的朋友,让我去安抚她的情绪。”

    她的声音很大,费了那么大的劲却没有得到反馈,反而人越来越多,好在她是个高个子,能看见杜丽跪在地上抱着杜绢的书包哭泣。

    看热闹的人群十分默契,以杜丽为中心形成半个圆,当交警公安开车鸣笛而来,他们默契地挪出空位,在不远处看着,由于阻挡交通,被赶上人行道。

    也就这时候林溪走近杜丽,有公安拦她,就马上解释:“我是这位妹妹女儿的心理咨询师,让我劝她试试。”

    民警出于谨慎,并未同意她进入封锁线,拦住她同时安抚:“同志,目前当事人处于情绪失控状态,请不要打扰我们工作。”

    林溪瞧着杜丽抱着杜绢的书包哭得撕心裂肺,不由得想起咖啡厅中她对杜绢病情的否定。

    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林溪只觉嗓被堵住,睁大眼看一个悲伤的母亲号叫着女儿的名字,面对民警的询问答不出个所以然,只求着他们:“警察同志,求你们救救绢绢吧,求求你们了!”

    她一边哭一边嚎,烈日当头,汗如雨下,看热闹的渐渐离去,几乎每一个人手机里都拍到一个悲伤的母亲。

    他们将这个悲伤的母亲发到交流群中,在网上发布,多多少少在可怜这位悲伤的母亲,也猜测死去的女儿因何跳桥,主观的客观的,全在交流,然后演变成吵架。

    无论是父母还是当儿女的皆有想法,这位悲伤的母亲渐渐被网友们遗忘,这便是网络,发酵谣言最佳的地方。

    林溪握着手机,四十度的天却浑身发冷,第一次看见女儿杨舒手腕上的刀疤时就是这样的天气。她想喊杜丽的名字,没发出任何声音。

    民警见群众散得差不多,从车上拿了瓶水递给杜丽:“这位妈妈,喝点儿水吧,消防队和江警都下去打捞了,会找到您女儿的。”

    杜丽咂咂嘴,继续哭,余光瞥到林溪,抱着书包跑到她面前:“林老师,你说说杜丽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明明没什么的。”

    “杜老师,请节哀。”林溪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在她近二十年的职业生涯中,第一次有人死在眼前,前一刻她才告知死者母亲去医院检查抑郁症,下一秒其不信,没想到悲剧发生得如此突然。

    一切来得那么猝不及防却好似昨日发生,头顶烈日,林溪浑身颤抖,杜丽在她眼前哭,她也抑制不住泪流满面。

    就差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如果她不决定离开,死的或许就是杨舒。人生病时生死都不由自己选择,意志被莫名其妙地控制,就连何时割腕何时跳桥都不在自我里。

    这便是精神疾病,是大脑受伤,是大脑长期受到不健康环境影响,自我形成非正常运行模式,若不及时用药物及心理同时干预,便会造成悲剧。

    她庆幸自己会反省过去,却无法营救另一个悲剧,杜丽抱着女儿的书包哭得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在她们身后不远处冲过来一个男人,走上前就给了杜丽一巴掌。

    “离婚吧!”

    多冷酷无情的一个男人,前脚女儿跳桥,后脚就给妻子一巴掌并提出离婚,仿佛女儿的生死并不重要,就连问一句都嫌累。

    林溪不由得想起自己的丈夫,那个温柔情绪稳定且不断开导她的丈夫,可惜她的性格更像她的亲妈,对自己以外的所有人总不满意。

    这场闹剧她注定逃不开,媒体注定不会放过这个新闻,今日头条将是“母亲与女儿吵架,愤而跳桥”!

    这群吃人血馒头的媒体啊,总不得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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