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越桐还有三四天才过生日,母亲就迫不及待地将三个妹妹送来巩府,说是来给乔越桐过生日,但是小弟并未送来,父母根本舍不得他。
乔越桐一看三个妹妹都面黄肌瘦的,大抵知道从她出嫁后,家里根本顾不上她们三个。
乔越桐连忙嘱咐厨房去做饭。
按巩府规矩,来了三个客人,还是娘家人,就是再添一个席面也不为过。
但平日里,乔越桐和小萧饭量有限,一桌子菜肴吃一顿,尚剩三分之二,常常留到下顿继续吃。如今添了三个女孩,也不必费事张罗,乔越桐只让厨房添了一只烧鸭而已,茶果也没变,尽是她家常吃的榛子、花生、柿饼之类的。
到吃饭时,二妹玉桐只挑着肉吃一点点,怕胖起来;三妹生桐生的笨笨的,不在乎那些,埋起头来,胡吃海塞;四妹小桐,想吃又怕被巩府丫鬟耻笑,学着玉桐那娇贵样,故作矜持。
正吃着,巩庆毓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官服,他那张冷冰冰的脸在见到屋里的亲戚后立刻收了下来。
玉桐、生桐、小桐站了起来,蹲了万福。
玉桐叫:“将军。”
生桐叫:“姐夫。”
小桐很羞,不敢叫,只抿着嘴笑。
巩庆毓点点头,掀帘子又出去了。
乔越桐见他脸色不虞,便跟了出去,巩庆毓步伐很快,乔越桐几乎跟不上他。
乔越桐猜到他在宫里准是受了气,且和自己有关,便喊道:“你停一下——”
不知道巩庆毓有没有听到,他依旧大步流星向前走。
乔越桐扶着游廊的柱子,喊道:“巩庆毓,停一下。”
巩庆毓这才听到转角的石灯旁边。
乔越桐走上前问:“今天进宫,娘娘都说什么了?”
乔越桐走得很近,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在空气中散开。
巩庆毓嗅到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好似看到娟娟绽放的花朵,心中的怒火实在不忍燃烧到她。
他略带愁倦道:“今后像御史弹劾这样的大事,你先告诉我,咱们是夫妻!你不要进宫给娘娘说,娘娘居在深宫,不能帮咱们什么!”
乔越桐道:“宫里宫外,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娘娘帮不了忙,也要告诉娘娘啊,后宫到处都是山头林立,她要随时知道巩家的处境,才好自保啊。”
“那你也先知会我一声也好。”巩庆毓又用目光警醒她,毕竟我是你的丈夫啊。
乔越桐道:“你那脾气我说不了,只能先告诉娘娘啊,她还好说你!而且娘娘资历老,见识多,说不准能有好办法呢。”
巩庆毓道:“娘娘年龄大了,行事风格越来越保守,事事只求安稳,只想让我在京城谋个差,依你看,要我留在京城么?”
“依我看……”乔越桐噗嗤一笑,“难道留在京城就埋没你了。”
巩庆毓也惨兮兮笑了起来,很颓气。
他拍着石灯,改口问道:“你妹妹怎么今儿都来了?”
乔越桐随口道:“不过来玩两天。”
巩庆毓道:“罢!那你回去陪她们去吧。”
他转身往书房走,边走边想,眼下边患不断,到处用人,他几番上书请求外放,都没得到回应,连内阁的人也讳莫如深,看来是皇上他老人家故意要冷落他,与其他人无关。
回到书房,他自己脱了官服,换上便服,望着书架上父辈们收藏下来的书籍,想着他巩家曾经的辉煌,他真的害怕巩家会没落在他手里。
巩庆毓坐下来,忽又疑惑,为什么乔越桐的妹妹今天来的这么齐整?三个都来了?
他拍拍脑瓜,忽想到现已十月,没几天就是乔越桐的生日,忙叫人去叫巩庆纶。
巩庆纶急忙来了。
巩庆毓道:“这个月十八是你嫂子生日,你们操办起来,到外面请一班戏子。你嫂子的三个妹妹也来了,让王鸾给她们准备客房,好生招待着。”
巩庆纶站着说道:“是,我会好好操办,绝不让嫂子操心。”
他又将手里的一盒药放到书桌上,“这是我在城外刘神仙那里给哥哥求的药,说是补肾壮阳的奇药,哥哥试试吧。”
巩庆毓扫了眼他这个庶出弟弟,每每来的时候一副乖顺的样子,比儿子还听话。但离了他眼皮,那就是个纨绔公子哥,四处滥交朋友。
但最为巩庆毓所恶的是他那好色的毛病,无论男女老少,通通是他的盘中物。
巩庆毓常常因为此事打骂他,只是屡教不改。
巩庆毓懒的过去踢他,“拿走你这药,以后别给我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也成亲几年了,也不要孩子,什么意思!”
巩庆纶小心翼翼把桌子上的药收了回去,笑道:“弟弟知道。今天有个青州的举人投奔咱家来了,我看他投的帖子上是咱们老爷以前幕僚的儿子,就留他住下了。今天哥哥进宫,回来晚了,我明天带他过来拜见哥哥。”
巩庆毓回想着,当年他父亲门下的幕僚很多,自父亲去世后,仍有许多贪慕他们家的权势来求办事的,十分惹人嫌。
巩庆毓道:“像这些人给他些银子能打发就打发走,距离春闱还有好几个月呢,留他在家里做什么?”
巩庆纶道:“我瞧他才学好,生的又斯文,便留下来了。以后万一高中,他也记得咱们的好。”
巩庆毓冷笑道:“你倒是出息了,还能瞧出举人的才学来!你自己去考一个才好!罢罢罢!也不用带他来见我,若出了事,我头一个去揪你!”
巩庆纶被说得脸红起来,临走时又说道:“哥哥,我听说皇上要给襄和郡主说亲了,似乎说的是黄提督家的大公子。”
说到襄和郡主的名字,书房内显得异常安静。
小厮们都吓得手颤心摇,不敢出气。
当年皇帝曾说,不能让襄和郡主嫁给一个废人,着实让人寒心,大家都替将军鸣不平。
将军为此延宕一年,还是贵妃娘娘打破了局面,指配鸿胪寺少卿的女儿嫁给将军。
自从大少奶奶嫁进来,将军比以前看着开心多了,家也像个家的样子了。这才安生不久,不知这纶二爷安的什么心,怎么又提起襄和郡主?
下人们说起这襄和郡主,私底下也有人骂她是个贱人。当初爱上巩将军容貌品行,一心一意要嫁,后来又嫌将军坏了身子,就干耗着人家。等将军娶了妻,郡主心里就怀忿。想必郡主是要挽回面子,又想激怒将军,才巴巴地找人嫁吧。
小厮们低着头翻着眼看将军的反应。
巩庆毓端起茶壶,缓缓倒了一杯茶,水流注入茶碗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寂静。
他心不在焉道:“她嫁就嫁吧。知道了。”
巩庆纶见他哥哥没什么大反应,只好退了出去。
一出书房,巩庆纶就开始对着心腹小厮抱怨:“你说我哥这是怎么了?好端端郡主放着不娶,非要娶乔越桐那野娘们儿!又穷又事多,那早饭好好的,花样又多又鲜亮,又没花她的钱,非要逼着我把早饭减一半。现在吃的跟要饭的似的。”
小厮笑道:“郡主是好,那郡主不是架子大吗……”
巩庆纶道:“放屁!我哥配不上郡主么!当初横下心来再等等也就成了。娶了郡主我们巩家岂不更上一层楼。”
小厮附和道:“也是也是。”
这巩家的纶二爷,自小就不学无术,读书耐不住性子,学武吃不了苦,只当家里住在金山银山上面,养成阔绰放诞的性子,三教九流的朋友一大堆。他父亲就逼着他管管家,谁知他和管家们能处到一起,管的有声有色。自他父亲去世后,巩庆毓又东征西战的,只能把家里的事全权交给他来管理,在他两口的代管下,虽不说井井有条,大面上还能过的去。
可今时不同往日,家里的下人们也咂摸出味儿来。巩家内里已经虚了,当初家里富得流油,任这纶二爷怎么管,也不会管出错来,现今已经开始拆东墙补西墙了。
巩家的下人们也开始为他们以后的路做铺垫了。
巩庆纶回到西院自己的书房,见詹举人还在等他,便命令小厮道:“你进去告诉你鸾二奶奶,我今天不进去睡了,外面有客,我在外面睡了。”
小厮看看詹举人,大致明白了意思。
巩庆纶又道:“让你鸾二奶奶快打扫一间客房出来,要好的,给大少奶奶三个妹子住。”
小厮答了一声“是”,便往里跑了。
王鸾得了信,便过来中院这边,只见乔越桐二妹生的伶伶俐俐的,也是个美人胚子;三妹略粗笨些,但看着是有主意的人;小的虽可人,就是扭捏了些。
王鸾道:“大哥说几个妹妹都来了。我住的那边有间好屋子,叫她们三个过去睡吧。”
乔越桐道:“她们三个好不容易来,就在我屋里睡吧。我们姊妹三个难得见一面,很想在一起说说话。”
王鸾再三劝说,最后说要带二妹玉桐过去。
乔越桐硬生生拦了下来。
乔越桐这三个妹妹她是知道的,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她正想整顿一下家里的开销,这还没开始呢,可不能让她三个妹妹开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