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的水蓝时候，我很狼狈。

    从家里逃出来的我一路走到了桥边，没有犹豫地站在栏杆上，望着平静的河面发呆，手臂上的伤口渗出血滴进水里，晕开，又消失。

    如果一个人掉下去，是否也会这样消失不见？

    我的左脚悬在空中，思绪早已坠入河里。

    在我即将闭上双眼，往前迈去的时候，一双干净柔软的手抱住了我的腰，我身体失控往后跌去，压在了一具娇小的身体上。

    一回头，就是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睛。

    “你在做什么！那样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她很生气。

    我当然知道。

    “你，你受伤了？”她看见了我脸上的淤青与手臂上的血。

    “走吧，跟我回家，我帮你包扎。”她向我伸出手，白皙漂亮的一双手。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节粗大，又黑又糙，那是常年干家务活以及冬天生疮导致的。

    我很难想象这样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的样子，也许会很滑稽？

    我不知道，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手已经鬼使神差地伸了过去。

    回家。

    多么温暖的字眼。

    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跟我回家”。

    而且还是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说的。

    她救了我。

    双重意义上的。

    水蓝住在一幢别墅里，有栽满蔷薇的花园，有洒满阳光的露台，温暖明亮，像她一样。

    进门后，她给我倒了杯水，水中加了蜂蜜和柠檬，又拿出了药箱，用棉签替我仔细擦拭手臂上的血。

    “你的父母不在家吗？”我问道。

    “我五岁那年他们车祸去世了，后来我一直寄居在姨母家，今年满十八岁了，才搬到了父母留给我的房子里。”她满不在乎的口吻像是在简单的自我介绍一般。

    “那你呢？你的父母呢？你为什么做那么危险的举动？”她问道。

    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那是一道被刀划出来的伤口。

    与继父争吵时，他随手抄起桌子上的水果刀甩向了我，我躲开了，却还是被划伤了手臂。

    我没有说，下意识地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

    “我宁愿自己没有父母。”我只好这样回答。

    水蓝拿着棉签的手一震，旋即抬起头看着我，“不想回去的话今晚就在我家住下吧。”

    “这……”我迟疑了，我确实不想回家，可住在一个刚认识的人家里，似乎不太好。

    “我自己一个人住很孤独呢，你就当陪陪我吧。”水蓝笑意融融，她的眼睛就像她的名字，像一汪清澈幽蓝的海水，几乎要把我淹没。

    “好。”我不再迟疑。

    ……

    我开始与水蓝一起上学放学。

    每天早上出门的时候，都能看到她穿着整洁如新的校服在路口朝我招手，温暖明媚的笑容让我有些难过。

    那么美好的女孩子，为什么要跟我这种深陷在泥沼里的人做朋友呢？

    每天到校门口后，我们便分开了。我跟她不在同一个班级，我在四楼，她在五楼。

    以往课间的时候，我也只会留在书桌边，埋在垒砌起的书本围墙里，拿出我的画本开始涂鸦，与世隔绝。

    可认识水蓝以后，我的画本空了许多，一到课间我就忍不住出去走廊看看，看看她是否也在走廊里找寻着我。

    每次从四楼往上看，我总能看见她与别人挽着手，谈天说笑，笑容璀璨得像星光。

    她们在聊什么呢？她会不会跟她其他的朋友聊起我呢？

    她总能很快发现我注视的目光，用力地朝我挥手，不顾身旁的人投来奇怪的眼神。

    那些看我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丑陋的怪物。

    我受不了那些怪异的怀疑的眼神，只好勉强冲她笑了笑，然后立刻转身钻回课室的书堆里。

    别人一定都在奇怪，那个长相平凡、阴郁低沉、总穿着不合身校服的女生是怎么跟那个精致美好得像洋娃娃的一样的女生成为朋友的？

    我也很奇怪。

    可不得不承认，我跟水蓝成为了好朋友。

    我人生里第一个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