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一点。

    蓝栎正打算搜索些关于地平线的资料，没想到刘嘉欣突然打来了电话，关心他的近况。

    纠结之后，他将解约不顺利的事情说了出来，却隐瞒了赔偿金的数额。

    刘嘉欣听后，直接零帧起嘴开骂克拉梅：“肖云去死！！！”

    随后劝蓝栎无论如何都不能续签。

    “那合同简直无懈可击，当年我爸找了好几个律师都搞不定……别怪我说话难听，你现在一没背景、二没钱，在圈里很难活下去。我建议你要么寻摸个靠谱的新公司，要么……要么算了，退圈吧！现在不少明星是网红出身，你虽然三十了但脸还在啊，开个直播唱歌跳舞，不比现在轻松？”

    “这是两码事。舞台对我来说……”

    “你真是被克拉梅PUA傻了！还犯轴呐？你丫要不是死轴也不用吃那么多苦！当年真该跟我一起解约！”

    刘嘉欣与蓝栎同年出道，两人关系不错。后来刘嘉欣因受不了克拉梅的管理，在第五年决定放弃追梦娱乐圈，与公司撕了一年多，最后交了两百万违约金才重获自由。

    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刘嘉欣的家庭条件，其他想走又付不起违约金的人，看到了蓝栎反抗公司的后果，或答应被转约，或接受了公司的不合理要求。

    蓝栎静静地听对方连珠炮发。

    “你看我做MCN，捧出了几个小网红，那粉丝量比有些明星都高！大把明星都开始带货了，啥舞台不舞台，能赚钱就行！同样是为了曝光，我不懂为什么你宁愿去那个整蛊节目耍丑，也不愿来我这做主播……”

    刘嘉欣察觉到话不好听，咳一声转移了话题：“我刚定了婚期，明年三月。这是提前一年通知你了，到时候得来啊。”

    “肯定去。”

    “嘿，有时候还希望你跟我说来不了，这样说明你忙起来了不是？”

    两人都笑了。

    “赔偿金多少？”

    蓝栎不说，刘嘉欣嫌他墨迹：“我大小也是老板了，肖云那点赔偿金我可不care。多少？几十万？”

    “一百七十万。”蓝栎慢慢吐出五个字。

    “她疯了吧？！”刘嘉欣怒喊了一嗓子，“把卡号给我。”

    “嘉欣……”

    “哎！行了！那几年没少被你照顾。要不是你拦着，我差点给郭涛开瓢了，说不定现在牢里蹲了呢。”刘嘉欣安慰蓝栎，“不急着还。以后你出名了，让我蹭点流量就行哈哈！”

    发觉刘嘉欣说的是“以后”，而不是“如果”，蓝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挂了电话，在刘嘉欣反复催促下，蓝栎最终还是厚着脸皮将卡号发了过去，然后将手机一放，在沙发上躺下。

    老化的灯泡开始频闪，发出微弱的电流声。

    蓝栎目不转睛地盯着，布满血丝的双眼透着疲惫和迷茫，脑子里只剩刘嘉欣的最后一句话。

    “什么梦想什么真诚善良，都没用。弱肉强食，欺软怕硬，抢夺资源……这些才是娱乐圈的生存法则……”

    等迷迷糊糊被手机震醒，蓝栎才发现自己竟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看眼微信，郭涛命令他来公司一趟。

    因为担心去晚了公司又整幺蛾子，他衣服也没换，简单洗漱后，饭都没吃就出发了。

    九点多到了克拉梅，正巧赶上经纪部晨报，蓝栎坐在郭涛办公室门口，等屋里人离开后，才走了进去。

    进去后直接发问：昨天说的不听从公司安排是指什么，擅自参与其他工作又是指什么，到底怎么算出来的一百七十万。

    “当年你未经批准在网上乱说，给尚熙惹来舆论，公司因此损失重大，你还有脸问？”

    “你们颠倒黑白，抢走我作品，毁我名誉，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蓝栎面无表情，“至于擅自参与其他工作，我不理解。事实证明，不需要你们，我也能找到工作。”

    “你说的工作，是那个差点没平台要的破综艺？就那个丑角？”郭涛讥笑。

    蓝栎嗓音低沉，强压怒气：“丑角？那是我面了四次才求来的机会！可你们连一个当丑角的工作都不给我！”

    “一期六千通告费，公司赚哪门子钱？你以为克拉梅是做慈善帮你们这种人追梦的吗？”郭涛拍着桌子，喊道：“签一个没有价值的艺人，就是公司的损失！”

    蓝栎愠怒地抬眸：“那就让我走！现在、立马解约！”

    “看样子，你凑到钱了？”郭涛觑了蓝栎一眼，见他脸色冷峻，眉眼也比往常锐利，恍惚想起刚签他的时候。

    “当年你在训练营里，无论是样貌还是实力，都是最出挑的，性格也不错。以我的经验看，你能不能成名，只是时间的问题……可这些年，我也纳闷，你咋混成这样了呢？”郭涛继续回忆，“记得你刚到训练营的时候，因为没有舞蹈基础，别人练两遍就会的，你至少得五六遍。但好像也就过了两三个月，你就已经是速记最厉害的一个了。”

    蓝栎淡淡回道：“那是因为每次上完课，我都会回学校加练。”

    郭涛点头：“对，你永远比别人努力，而且要做到最好。出道后，你一直用比公司还严格的标准要求自己，不谈恋爱不乱搞……绝大多数情况下，没让我操过心。”

    蓝栎没有心情怀旧，沉默不语。

    郭涛叹了口气，又问：“那你知道，为什么后来肖总不愿给你任何工作吗？”

    蓝栎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知道，但他从来不愿再想起那件事。

    “因为你不听话！公司要的是听话、能赚钱的人！每年有大把年轻漂亮的小孩等着出道。你以为你很特别吗？你以为你所谓的骨气，能让你混出头吗？”

    “肖总不过是让你陪佳总玩几天，你倒好，给人得罪了！是我们低三下气地去收拾烂摊子！你还不认错！”

    蓝栎扯了扯嘴角，仰头靠在了墙上。

    从小时起，他听到最多的话就是“长得真帅”“真该当明星”。

    因为这张脸，他被选进了克拉梅。

    又因这张脸，他获得了某种“青睐”，几乎断了前途。

    -

    2017年，民谣热、嘻哈火，蓝栎灵感爆发，用一周时间写出《选择》，交给了公司。

    可还没等到反馈，先等来了一个通知：换上公司准备的衣服，去参加私宴。

    进入私宴，所有艺人先是被收走手机，然后被郭涛带着去向各位“总”敬酒。

    敬了一圈后，蓝栎本想找个角落猫着，肖云却找到他，说要带他去见投资人。

    蓝栎腹诽，投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不能反抗老板要求，只好跟着去了二楼。

    包间里只有一个穿着贵气的女人，见蓝栎和肖云进来反应不大，目光又放到电视上。

    蓝栎跟着叫了声“佳总”，发现电视播放着克拉梅的艺人介绍，正巧到了自己那段。

    “你是蓝栎？”徐佳问。

    蓝栎点头，随后被肖云按着坐到了徐佳身边。

    不合体的西装让他浑身紧绷，坐立不安。

    接着是闲聊，徐佳问了蓝栎几个问题，譬如为什么想当明星。

    “我不是想当大明星。准确地说，我是喜欢舞台，喜欢唱歌，想成为……”

    看到肖云在瞪自己，蓝栎声音渐小，随后识相地闭嘴，免得说多错多。

    徐佳却被蓝栎逗笑了。

    轻飘飘的笑声钻进蓝栎耳朵里，让他心里发毛，只好用微笑掩饰尴尬。

    随后她们开始谈事，蓝栎装作对电视感兴趣，实际耳朵在偷听。

    听起来肖云好像希望徐佳投资克拉梅，这样她会多签新人进来，即使只爆一人，公司营收也会很可观。

    “你觉得谁会是那个唯一？”徐佳问。

    肖云讨好地反问：“您觉得呢，佳姐？”

    蓝栎也好奇，想知道连肖云都得讨好的投资人会看好谁。

    他故作自然地将视线从电视上移走，扭头就对上了徐佳的眼睛。

    见徐佳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蓝栎汗毛竖起，竟产生了一种毒蛇爬上脊梁的错觉。

    紧接着听她说：“蓝栎挺不错。”

    肖云应和：“我也看好他，不然也不会带来见您。”

    几分钟后，肖云看了眼时间，起身道：“我下去处理点事。蓝栎，陪佳总聊会。”

    单独和徐佳坐在房间里，蓝栎心跳如鼓，有些无措。

    徐佳不说话，他也不敢贸然开口，只能盯着地毯上的图案。

    突然，一只脚搭上了蓝栎的膝盖，吓得他直接站了起来。

    “你……”蓝栎脑海一片混乱，气息颤抖。

    他想佯装无事发生，脸上的肌肉却失去了控制，紧张到颤动。

    ——原来佳总的眼睛不是笑眯眯，而是色眯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