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自槐从没想过,有一天姜牧会成为自己的噩梦。
……
“听说了吗?金城的蛟玖集团买了咱们这儿的一块地,要来造什么度假村呢!”
午间,看管果园的工人们围坐一团,在园区外的小饭馆闲聊。
“度假村?那都是有钱人的玩意,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其中一人发问道。
“怎么没关系?听咱们老板说,他们要做大品牌,打算把周边的这些店铺都买下来!”
“都买下来?这金城来的老板也太有钱了吧?”有人咋舌,放下手中的筷子,忍不住感慨道。
“那老板是什么来路?”又有人问道。
“听说姓姜,虽然年纪轻轻,但身价早就过亿了!”果园的领头人仰头喝下半瓶啤酒,感叹一声道,“有钱真好啊!”
“嘭——”一声巨响。
路过的饭馆员工手一抖,餐盘猛地掉在地上,汤水溅得到处都是。
坐在他边上的工人遭了大罪,半个裤子都被洒了油汁,他噌的站起来,怒骂道:“你这小子是怎么干事的?!”
青年被他一把推搡开,后背撞上玻璃门发出一声闷响。
但他依旧低着头,手里拿着抹布,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
工人狐疑的多看了一眼,只见他瘦削的面庞有大半都隐藏在刘海下,只露出半只眼睛,正失神的望着地面。
“对不起对不起!他是新来的不懂事!”
见事情要闹大,饭馆里的老板赶紧跑出来打圆场。
老板是个中年大叔,他一边赔笑一边伸手把青年拽到身边,狠狠剐了他一眼,骂道:“还不赶紧把地上收拾干净!这个月的工钱还想不想要了?”
青年这才如梦初醒,蹲在地上收拾盘子。
几个人被这闹剧弄得没了心情,吃完饭就三三两两的往果园里走去。
时间一过,小饭馆里又安静下来。
老板眯着眼睛,笑嘻嘻的送走最后一个客人,转头又看见青年独自一人呆呆站在角落里,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
他就差指着鼻子骂了,“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厨房把盘子洗了!”
青年闻声,晃悠着走进后厨。
老板气的叉腰,追在后面骂道:“没见过这样的,成天跟丢了魂似的。”
青年第一次来找他,说要来这饭馆打工,老板看他长的不错,唇红齿白好模样,活像个贵公子。
他还以为是听错了,几番询问下来,才知道他是看中了这个工作不用买保险,也不用什么身份证明。
这样的人老板见了多了,他这个地方偏僻,近两年才陆陆续续发展起来,之前也有不少这样身份成谜的人来打工混口饭吃。
老板见他老实,就给他开价,一个月八百,每天端盘子洗碗,包吃包住。
青年一口答应下来,谁知道上岗第一天就惹了麻烦。
盘子偏要一个一个端,洗碗的时候连洗洁剂都不知道放,还好他发现的快,不然出了问题还得是他掏钱处理。
“你在家没洗过碗吗?”老板气得盘问道。
谁知青年愣愣地抬头,最后缓缓的摇头说,没洗过。
气得老板又是一晚上睡不着。
不过好在这一个月来,青年没出过什么大过错,直到今天。
老板看着拖干净的地面,心想扣个一百块钱工资也不算过分。
小饭馆因为旁边挨着几个果园,平日里生意不错,每日后厨的碗筷都堆山码海的。
老板贪财,也不愿意多招聘一个员工。
许自槐刷完最后一个碗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饭馆早早关了门,只剩他一个人拎着桶,一个一个把碗筷放回柜子里。
身上满是脏污的油渍,他站起身微微舒展身体,顿时感觉腰上酸痛得要命。
老板给他的房间就在洗手间旁边,原本是花园,临时打了个棚子,用塑料板封上算作是员工宿舍。
夏日里,房间闷热,黑不溜秋的甚至连个窗户也没有。
许自槐住在这里已经有三个星期了,一开始还很不适应,但现在,身体的疲惫迫使他不得不躺下休息。
往日里,他是倒头就睡的,但今天许自槐又失眠了。
“听说了吗?金城的蛟玖集团买了咱们这儿的一块地,要来造什么度假村呢!”
“听说姓姜,虽然年纪轻轻,但身价早就过亿了!”
……
今天下午,听到这些的时候,许自槐还是没忍住情绪,失控摔了盘子。
姜牧要来这里谈项目。
这个名字他光是想想就觉得背脊发凉,不论如何,这个地方他不能再呆了。
还有五天这个月就结束了,他就能领到工资。
八百块虽然不多,但身无分文的他只能指望这笔工资,能帮助他逃离这座城市。
千万不能再被抓回去。
许自槐疲惫的闭上眼,心里暗暗祈祷,姜牧真的只是来谈生意,压根没发现他的踪迹。
想着想着,他不知何时没了知觉,坠入梦乡。
……
“先生,好久不见。”
姜牧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少年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的盯着他。
他从前最喜欢姜牧的这双眼睛,笑起来像只小狐狸,灵动可爱。
但这次,他只觉得浑身像被浸泡在寒潭之中,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溺死其中。
许自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腿更是发软,坐在沙发上站都站不起来。
见他不说话,姜牧弯了弯眼角,笑得摄人心魂,他道:“先生,我给你带了礼物。”
说完,他拍拍手,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保镖拖着一个人进来。
那人浑身血污,像具死尸一般缓缓出现在他的眼中。
许自槐心里打着颤,面上还是故作镇定的发问:“这是什么?”
下一刻,姜牧莞尔一笑,抬脚把那人踹开,露出那张苍白的脸。
熟悉的面孔冲击他的眼瞳,那人面色惨白,伤痕累累的躯体上满是血污,只有微弱的鼻息知道他还活着。
许自槐的双手紧握,骨骼因为碰撞而作响,他终于还是没能坐稳,跪坐在地。
一只冰凉的手拂过他的脸颊,他这才发觉自己的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
“先生,别哭了,我会心疼的。”姜牧走到他身后,揽着他腰的手用力一箍,就将人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挑起许自槐满是泪痕的脸,将一把匕首抵在他的喉间,柔声说,“先生,下一个该你了。”
血溅了一地。
“不!”许自槐惨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七月的天燥热,才早上六点多,他的棚子就被太阳光照的发烫,活脱脱就像个火炉似的。
他抹了一把脸,发现自己浑身是汗,身上还残留着昨天的油渍味儿,闻着令人作呕。
这大概也是他第一次这么狼狈,都是拜姜牧所赐。
梦中,许尧晟那张犹如死物的脸还历历在目。
他是许自槐名义上的哥哥。
许家落入姜牧的手心后,为了救他出去,逃跑时许尧晟为他引开了追上来的保镖们。
已经一个月过去了,他再也联系不上许尧晟。
绝望一点点蔓延到四肢百骸。
许自槐从床上爬起来,拿起一旁的黑色背包就开始收拾东西。
不论姜牧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他都不能久留,被发现的后果他付不起。
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他就去找了饭馆老板。
一听说他要离开,老板也变了脸,“你才来这儿干了几个星期就走?还想要工资?”
“家里有急事,缺钱。”许自槐的嘴唇颤抖,还沉浸在昨晚的噩梦之中。
老板仔细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顿时捏起了鼻子,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掏出钱包。
“你在我这儿才干了二十多天,昨天还摔了盘子,工资只能付你四百,不能再多了!”他一边数钱,一边朝他翻白眼。
许自槐没理会他上下打量的目光,拿到钱之后,拎着包转身就走。
“哎!别着急走啊!你包里什么东西?不会偷拿了我店里的东西吧?”老板拦住他,伸手就要检查他的背包。
许自槐被弄得有些烦躁,直接松了手,揣着四百块钱出了门。
老板把包里里外外翻了一遍,抬头时青年已经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小饭馆地处偏远,周围大多是农户和果园。
夏日炎炎,他沿着公路走了十多公里,终于走到了靠近市内的小城镇。
街边有老头子正在买西瓜,鲜红多汁的囊心光是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许自槐的嘴唇发白,干裂的如同沟壑。
他走进一家小卖部的要了一瓶冰水,然后坐在门边的台阶上,大口大口的喝着。
瓶子很快见了底,他觉得不够,又要了一瓶。
肚子又空又瘪,叽里咕噜叫个不停。
许自槐在路边蹲坐了半天,还是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坐上了往市区的公交车。
650路公交车正好经过市区的中央公园,他走下车时,已经是正午两点。
外面的行人寥寥,只有几个忙碌的身影一闪而过,转身溜进了地铁站。
许自槐四下张望,终于找到了那家糖果店。
这家店的老板是他母亲的大学同学,还是他年幼时来过一次,好在他记性不差,没认错路。
推开门,店里的装潢还是十多年前的样式,如今在各式各样的精品店里显得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落后。
大中午的,糖果店只有一个收银员在柜台坐着。
小姑娘见他进来,目光诧异地上下扫视,还是礼貌的问道:“您好,欢迎光临。”
许自槐单手撑着柜台,说道:“我找你们老板。”
……
韩英上次见许自槐,还是七八年前,他和许自槐的母亲越欢欢是大学同学,还住在同一个宿舍。
毕业之后,她就回家乡发展,开了这家糖果店。
之后她听说,越欢欢生了个儿子,还傍上了金城数一数二的富豪。
她儿子也就是许自槐,韩英只见过一次,长得实在好看,五官像是美玉雕琢出来的,小小年纪就有祸国殃民的本钱。
那次见面,是越欢欢说她要出国发展,要和她吃一顿散伙饭。
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法再和这对母子见面,没想到这次,是许自槐亲自找上门来。
面前的男人浑身透露着狼狈,细心打理的头发也耷拉在耳朵边,长期不修剪长长的遮住半只眼睛。
韩英凑近了一点,就闻到一股不可名状的臭味。
她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有什么办法,能联系上越欢欢?”许自槐也不和她多说,开门见山的问道。
韩英愣了愣,意识到面前的人可能是遇见了什么大麻烦,否则他们母子俩僵硬的关系,平时说句话都费事。
“有,你等着我找找。”她翻开手机,开始查找备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