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和周殃都姓周。

    或许表面上看起来兄弟阋墙，实则是演戏来唬她的呢。

    余絮静静地凝望周沉，心里却铺满一片宛若梦幻云海般的怡然。

    他像周殃，也像慕河。慕河之前结结实实地做了几次渣男，可面前的年轻人眼神里依旧不改清澈的愚蠢。

    种种细节回忆起来，他真的是皎皎月华。

    愿逐月华流照君。

    余絮眼眸里情绪翻腾，“我丈夫其实已经拿到了当时的所有证据，差一点儿就可以公之于众，但是他晚了一步。”

    她也晚了一步。

    其实当年那些恶人堵住慕河时，他将一份备份用手机传输给当时已经接近报废的电脑。

    当然不敢传输给余絮。

    他们早就监控到夫妻俩人所有电子设备的后台，只是他们没有料到那台老电脑因为版本过于落后而成为漏网之鱼。

    慕河之所以不传她，想的就是死便死，死他一个就好。

    他们发现她没有牵涉其中，或许能放她一条生路。

    事实证明，慕河赌对，余絮只被暗地里监视，却从来没有丧命。

    余絮思念慕河，珍藏一切他的遗物。

    偶然一天打开那台老电脑，想从里面找找还有没有慕河素不为她所知的念想。

    无意中，居然刨到触目惊心的龌龊证据。

    里头包括的人性险恶，读来字字都仿佛从烂泥里腌出来似的肮脏。

    2000年，周殃攀上市一级的关系，连同心狠手辣的所谓好友，一起成立各自由他人代持的渔船公司。

    当时他家为了在香港上市，几乎投入全部现金流策划。

    这是一招很险的险招，成则坐吃金山，子孙后代永葆富贵，败则家业灰飞烟灭，到头一场空。

    周殃自信满满，却输得一败涂地。

    即使他做事果决狠辣，但跟商场上摸爬滚打的老狐狸们相比，他也实在稚嫩。

    周殃不想输。

    也不能输。

    从小到大，他都有股不肯服输的劲儿，成绩一定得名列前茅。

    高中本来可以选择出国留学，但他为了更好跟在父亲身边学做事，考取本市第一中学就读。

    回忆起来便已是很多很多年前，他蓦地就想起选入课文的《雷雨》片段。

    富家大少爷周朴园为了谋求更大的利益，故意叫桥梁垮塌，淹死千来个工人。

    那他为什么不能照做呢。

    一切过去史都是现代史，一切都可以是他效仿的对象。

    人要是不活得自私一点，只会让自己受折磨。与其自己难受，不如埋葬别人。

    他派人绑了公司属下最大渔船船老大的两个儿子。

    他跟他父亲本是远房亲戚。

    他也曾经受过他们周家许多恩惠。

    于是，周殃寡廉鲜耻，气定神闲地威胁，“叔叔，你也知道我就快玩完了。”

    “你认识我爸爸，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推及起来，你也就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性子。反正都活不下去了，你不帮我，我就拖着你们一家一起死。”

    “叔叔，帮帮我，只要你帮帮我。我不仅会放了你们家的大虎、小虎，我还保证一定让他们这辈子吃喝不愁，坐享富贵。”

    船老大的嘴唇不住颤抖，跟得了疟疾的人发病了一样。

    他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多年以前为了有口饭吃接近作风险恶的周家，便该明白“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

    余絮将记录全部黑材料的u盘交给周沉，

    “里头的这些东西，够你哥哥枪毙数回。”

    枪毙数回，犹死不足惜。

    周沉接过去，郑重地点下头，“你放心，我一定会将它提交上去，还当年所有枉死的人一个公道。”

    一瞬间，他竟无比庆幸自己跟周殃的关系糟糕。

    否则亲情与国法冲突，他或许真的还会为难将身上流着相同血液的兄长置之死地。

    还好、还好……

    。

    这年除夕节前，牵涉其中的人全部被逮捕归案，交由法院宣判。

    主谋以及参与其中的人大都被判死缓，

    唯独周殃是死刑，且立即执行。

    只因调查过程中，警方发现前几年他那个英年早逝的妻子并不是突发疾病，而是周殃雇凶杀害。

    他厌恶盛小姐，却不愿意跟她离婚，伤了周、盛两家的和气。

    周殃在监牢里要求见余絮一面。

    余絮答应。

    他跟余絮隔着透明玻璃窗，说了好多。

    余絮只记得几句，多了就记不得。

    “这世界上要是有人害我，也就只有你能害得了我。”

    “你果然克我。”

    “你说当年要是我娶你，或者斩草除根连你也一并杀了，是不是我就不会现在身陷囹圄，马上得死。”

    她眼神淡淡，只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该死。”

    除夕那夜的夜晚，她伏在窗台看了半晌烟花。

    远处河面映着附近小区高楼的暖炽灯光，温馨辉煌，煞是喜人。

    她叹息一声。

    看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子，抿了下唇角，恬淡地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