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图以身体的疲惫填补心灵的空虚。

    连蹲守的粉丝都要回家的时间，李月昭在星船练习室。

    练习，无止境的练习。

    练到手脚发软，大脑晕眩，双眼失焦。

    练到晕倒在练习室。

    眩晕如潮水般涌来，意识脱离世界，带来诡异的快感和安心。

    “阿西……”有人在说话。

    冰凉的地面把她带回地球。于是她重新感到痛苦。

    推拒的手被来者强行扣住，“想做什么？”

    李月昭的双眼尚未开机，大脑完成重启，熟悉的声音唤醒记忆。

    ……又是张元英。

    好烦，明明是最讨厌她的一个吧。

    颈边一股微风拂过，吹散了燥乱的思绪。

    张元英把她纷乱的发丝拨到耳后，露出一张素净秀丽的脸，手指点在她的额头眉心，刮过原生态精致高挺的鼻梁，划过打过一次针饱满起来的嘴唇。

    张元英捧起她的脸，往她嘴里塞了颗水果糖，对上她逐渐聚焦的瞳孔，“欧尼，真是努力啊。”

    张元英提起嘴角，露出微笑的表情，“这么晚还在练习，让我自愧不如。”

    李月昭品出讽刺，挤出一个笑，往后躲开，“谢谢。”

    李月昭看不懂任何人，或许童年时期在偶像剧中长大，她把自己的人生也当做一场大型演出，好人是纯粹的好，坏人是明显的坏。

    可现实中，人则是多面化的复杂生物。人是恶劣的，是善良的，是善变的，是难以定义的。

    那又该怎么相处呢？关系可以化成标签。

    妈妈是妈妈，朋友是朋友，队友是队友，认识是认识，关系应当有界限，不到界限应当保持足够的距离。

    可周围的人为何突然变熟悉，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很陌生？

    怎么缩短距离，怎么拉近关系，怎么和人交流，怎么找到真心？

    偶像剧不会表演朋友的进化史，生活也没有交给她这些。

    即使有人主动迈出一步两步三步，李月昭也只会后退一步两步三步……然后对面就逃跑了，李月昭也放弃向前伸手的想法。

    这就是李月昭的生活方式——放弃。

    张元英皱眉，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浓缩成一句，“欧尼，注意休息。”

    李月昭点点头，目送张元英离开练习室。

    在地上坐了会儿，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今晚穿了淡黄色长裙，凌晨的风吹起裙摆，思绪又开始不安地跳动。

    “欧尼，欧尼！”

    她疑惑地看过去，一个女孩兴奋地朝她冲过来，在她面前刹车，讲话磕磕绊绊，混杂着英文中文的仿韩国语。

    韩国人熟悉又听不懂的韩国话。

    李月昭听口音分辨出女孩是华人，“没关系，不要急。你可以说中国话的，我会一点中文。”

    女孩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情绪外放得明显，原来是问路。

    李月昭笑了一下，“酒店大概在那边。这里比较偏，主要是本地居民，狎鸥亭会繁华一些，旅行的人一般都在那边。先直走……”

    李月昭被盯得有点脸热，“嗯……我讲清楚了吗？”

    女孩立刻点头，大概复述一遍路线。

    果不其然错了。

    李月昭哭笑不得，又听见女孩问，“抱歉欧尼，我可以跟你合照吗？”双手合十地问，“因为感觉很有缘分，可以合照当做纪念吗？”

    “诶——难道是dive吗？”

    李月昭自认没有火到路上遇见一个人就是粉丝的地步，可不是粉丝为什么热情地要合照呢。

    女孩咬着唇，猜出她是爱豆，胡乱点头，“对对，对的，是的……”

    “那当然可以呀，在外面遇到dive是幸运。”李月昭甜笑，摘下口罩，“要怎么拍呢？”

    女孩一摸口袋，“啊……手机没电了。”

    很苦恼的可怜样子。

    李月昭觉得她像狗狗，有点呆有点冲动有点可爱……把人比成动物不太礼貌，所以她在心里偷偷地想，然后在心里偷偷地道歉。

    “我带了充电宝，看看会不会适配。”她递出一个小型充电宝。

    女孩惊喜地大叫，“太好了！欧尼你太好了！”

    接下来配合拍照片，女孩一看就不会拍照，死盯镜头看着笨笨的。

    李月昭接管手机说，“我来吧。不要紧张，看镜头就好啦。”

    还是笨笨的，李月昭笑着贴近一点，按下拍摄键。

    拍完照把手机还给女孩，李月昭看了一眼路，说，“我送送你吧，路有点远的，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走，感觉有点危险。”

    女孩迅速点头，“好！谢谢欧尼！”

    李月昭是不认路的人，她依靠建筑物特征认路。好在她会用智能手机，搜索酒店名，依靠导航安全走到准确地点。

    离开时清楚很难再见，女孩不舍地说着告别。

    世界上，只有粉丝的爱最纯粹。什么都得不到，却依旧选择爱她。

    李月昭这样想着，也认真说了再见，“我会记得这次见面的，再见。”

    *

    IVE是星船目前最晚出道的偶像团体，同公司前辈有SISTAR、Boyfriend、Monsta X、宇宙少女、CRAVITY……

    最近热度飞升，同事情如暴风袭来。星船公司楼小小的，每天和同事们抬头不见低头见，李月昭总有种去世的冲动。

    当经纪人通知个人外务，她没有丝毫犹豫地同意了。

    三星邀请李月昭担任新产品线的推广大使。

    主要任务是拍摄一组广告片。借李月昭最近的热度把新品热度拉起来。

    广告片的场景是暴雨下的书店。

    李月昭作为暴雨买书的顾客，深夜闯进街角的老书屋。

    初场景：少女抱着一摞旧书，穿过雨幕，木门在身后“砰”地撞响，风铃摇响。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浸透米白色丝绸衬衫，衣料紧贴腰线，透出肌肤的冷白她抬手抹去睫毛上的水珠，将发丝别至耳后，把怀里完好的书交给老板。

    书架尽头，三星Galaxy C35静静摆在展示柜。屏幕因感受到人像自动亮起，语音助手自动响起，“今晚雨会停的。”

    尾场景：少女对老板道别。暴雨渐歇，小雨淅沥，小白鞋踏进雨幕，公路的水面荡开波纹，雨滴碎裂在透明雨伞伞面。少女忽地站住，缓缓转头，笑靥如花。潮湿且清凉的空气，一朵摇曳的小白花。镜头拉远，老板正用C35的镜头记录她。给粉丝和路人留幻想空间。

    此外，还有老板拍首尔雨夜，李月昭卖萌式假惊讶自拍等场景，展示其超强夜景，动态捕捉等能力。

    宣传片发行后热度一路走高，原因不是平平无奇的广告片，而是一支简短的花絮——因电影般的质感，发表后以极速登上世趋。

    拍摄基本结束，李月昭裹着毛毯坐在沙发，湿发黏在苍白的脖颈，落地窗外是首尔盛夏炽烈的阳光，她却像被遗弃在雨中的玻璃娃娃，散发着清凉的湿润气息。

    工作人员快步走过，李月昭抬头眨一下眼，睫毛上的水珠跟着颤，像被雨打湿的蝴蝶。

    来往的工作人员在加速镜头下抽象成残影，纷乱的躁动的。她独自坐在沙发，安静又孤独，抽离世界。

    尽管她只是无事可做，但漂亮的脸蛋和奇妙的气质会让人自发编故事。

    无助的、迷茫的、忧郁的、沉浸在痛苦的、惹人怜爱的……

    这段时间论坛待遇堪比“pann女神”，任何行动都会被审判。两极反转，一支花絮又让人开始心疼她。

    “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经典永流传。”

    “她也没做错什么啊，李月昭在镜头面前再小心翼翼也挡不住有人恶意解读:)”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小女孩呢？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给粉丝看的直播里说我爱你也是错……”

    “有些人看到这个李月昭落泪就说卖惨，不想看别看行吗？看李月昭媚粉嫉妒了是吗？”

    动图疯狂流传，路人记住的只有她的脸。照丝带领一众被洗脑的路人重新占领道德高地。

    睫毛落下的水珠是首尔最小的雨，却引起一场海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