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归年摸了摸额头上微微发烫的地方,挑了挑眉,没说什么,由着司寒拉着他出门。
“你怎么不问我早上去做什么了?”宋归年问道。
“哦?”司寒对他早上的动向其实并不怎么感兴趣,作为一个自从来了定南候府就整日里无所事事的世子,说出去招猫逗狗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她还是顺着他的心意问了,“你早上出去做什么了?”
宋归年昂首挺胸,司寒愣是从他的脸上读出“自豪”两个字,“当然是去置办东西了,要去西域,需要准备的东西可不少。”
司寒挑了挑眉,刚才从门外进来的时候没见他手上拎着什么东西,难道是放在别的什么地方了?
“那你说说,你都准备了什么?”
宋归年眉眼弯着,答道:“胭脂水粉,锦绣罗裙,狐裘披风,应有尽有。”
司寒:?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她宁愿是自己听错了,也不愿意相信宋归年大清早出去就是为了给自己寻这些用来寻欢作乐的东西。
或许是司寒眼中的无言以对表现得太过明显,宋归年偏头问道:“你想说什么?”
终于,她还是问出了心中的那个疑问,“这位……京城来的世子大人,请问这些东西对我们去西域采草药有半点帮助吗?”
别说半点帮助了,在她心里看来,那可是一丁点帮助都没有。
带个铲子和桶也行啊。
宋归年摇摇头,“你不懂。”
司寒等着他给自己解释,岂料这人这就闭口不言了。将自己不上不下地吊在这里。
于是只好亲自耐着性子问道:“我哪里不懂了?”
宋归年确实眉眼含笑地再次摇摇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司寒:行,你官大你说了算。
踏进正厅,定南侯果然等在里面。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位侯爷身上的肃杀之气又重了几分,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若是不见血,是断然不肯回到刀鞘里去的。
“侯爷。”司寒躬身行礼。
见他们二人过来,定南侯满脸的冰霜稍稍化开些许,但还是拢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司寒猜测,这应当是与水源有关。
“司大人,此去西域,危险重重,我已经安排好了商队,消息也已经放出去了,不日你与世子……”定南侯的视线落在宋归年身上的时候明显一颤。
连一贯沉稳而富有威严的声音都带上了微微上翘的语调。
额头上这红色的痕迹,这是什么!
定南侯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尽管如此,他只是清了清嗓子,而后继续道:“切记以自身安危为重。”
司寒:“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侯爷也不用太过担心城内的情况,用我现在配出的药方,至少可以保证延缓疾病的进展。”
自从司寒到边境之后,她的所作所为,其实都被定南侯看在眼里。
这样一个满心赤忱,医术高超的女子,确实是世间罕见,“司大人倒是让我想起母亲在世时的一位故人了。”
“你和她,很像。”
之前还不觉得,但当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定南侯才意识到,司寒和二十年前的那位医者,样貌性情,似乎都太相似了。
尘封的记忆抖落一地的灰尘,露出少年时关于那位医者仅存的,模糊的记忆。
然而司寒却没将这句感慨的话放在心上,她在京城里,已经听过了太多类似的话。
就在她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定南侯忽然眯起眼睛,这一瞬间,她的身影和那点记忆彻底重合,他兀自喃喃道:“真的太像了……”
不过这点声音,没有落在司寒的耳朵里。
府门外果然已经备好了马车,还有一些货物,瞧着这一个个“送货”的“小厮”,直挺挺的背就像是她院子里那棵松树。
这哪像是商人带的仆从啊,隔得再远,打眼一看都知道这群人是军队里出来的。
刚想回去告知定南侯一声,宋归年却拉着他上了马车。
“哎你别拽我啊。”司寒扒着宋归年的手。
宋归年的手劲却是奇大,就这样一窜,还没等司寒反应过来呢,人就已经坐在马车上了。
等这人松开他手的时候,马车便已经开始缓缓动起来了。
“你拦着我干嘛?”司寒瞪了他一眼。
宋归年没答话,只是替她撩开一旁的帘幕,示意她往外头看。
司寒将信将疑地将视线投向外面,整整齐齐的车队,踏着滚滚烟尘,刚刚还站如松的几个“小厮”,此时一个二个低眉顺眼地佝偻着背,活脱脱就是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
司寒对这样高超的伪装技艺叹为观止,“没想到他们和你一样。”
都是戏曲界不可多得的瑰宝。
“你是不是在心里偷偷骂我?”宋归年捏着司寒的后脖颈让她面向自己。
“我从来不骂人。”司寒将头摇成拨浪鼓。
不过是惋惜一代才子天骄就此陨落而已。
“此去西域,没有你想的那么安全。”宋归年没有在前一个问题上多做纠结。
司寒想了想,“因为两国之间的紧张关系?”
宋归年点头,“我们能想到的,他们必然也能想到。”
“他们敢对水源做手脚,就是确信只有在他们的领土上,靠他们的大夫才能治好这种病。”
“如果此时突然出现一支商队,是会引起他们怀疑的,只有让打消他们的疑虑,我们此行才能顺利。”宋归年顿了顿,而后道:“但这很难。”
这样一说,好像确实有几分道理。
“那我们需要像他们一样,做什么伪装吗?”司寒顺着话问道。
宋归年等这一句话可是等了好久了,变戏法似的从马车里摸出来一个白玉盒子,递给司寒,“打开看看。”
司寒接过那盒子,只觉得自己是接了一个烫手山芋,怎么看怎么不想是个好东西。
再配上宋归年那莫名其妙有些兴奋的表情……
司寒怀着沉重的心情打开了那个盒子。
“啪!”只是一眼,盒子被立马关上,司寒只恨自己刚刚为什么要作死提出那个问题。
但面前宋归年的眼神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大有她不打开,他就不罢休的架势。
于是她深呼吸,颤抖着手,再次缓缓打开了那个盒子。
里面放着一大盒!粉红得仿佛在发光的胭脂!
不是正红,不是嫣红,甚至连浅粉都不是。
它就是满满一大盒,发光的,粉红的,将司寒的面容映得亮堂堂的,胭脂。
司寒很想眼前一黑,就着样晕过去,但是这胭脂实在是太亮,晃到她的眼睛了。
想起宋归年早上说的话,“胭脂水粉……应有尽有。”
这已经不能算是应有尽有了,这么大的一个盒子,用到下辈子,也不一定能用完。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司寒艰难开口,双手几乎捧不住这个发光的盒子。
“嗯?”宋归年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这是我从城中胭脂铺里偷的。”
司寒又是眼前一黑,一个京城来的世子,居然在边境的地界偷东西,她要报官,现在就要报官。
“偷人东西是不对的。”司寒将盒子硬塞回宋归年怀里,“快还回去吧。”
这丑东西她不想再看见第三眼,更不允许它出现在自己的脸上。如果真的要这样的话,她宁愿让西域的人把她抓走,在大牢里关上七七四十九天什么的也完全无所谓。
宋归年却不由分说地将盒子塞了回来,“放心,给过钱了,我给了老板一片金叶子。”
所以算不得偷。
司寒咽了咽喉咙,指着这盒子道:“我能知道你为什么在胭脂铺这么多胭脂中精准地挑中了这一款吗?”
“因为它最大,而且被老板放在最显眼,最中央的位置上,一定是镇店之宝。”宋归年对自己的推理很有自信,毕竟他是如此擅长算计人心。
司寒捧着沉甸甸的盒子,只能在心里感叹女人心,海底针。
在京城诡谲风云中沉浮的宋世子又怎么能知道,老板把它摆在那里,只是因为它卖不掉。
就是在等他这样一个傻子上钩。
还给了一片金叶子……
败家两个字形容他还是太轻了。
司寒没有说话,但是她脸上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可宋归年对他偷来的东西实在是太过自信,所以他还是兴致勃勃地开口道:“怎么样,喜欢吗?等下我就给你乔装打扮一下。”
乔装打扮?!
司寒的耳朵微微一颤,敏锐地捕捉到这要命的关键词。
这不行,这种颜色要是出现在她的脸上,她这辈子都不用见人了。
得想个理由把他搪塞过去,把胭脂水粉赶紧埋下去。
在司寒疯狂思考对策的时候,宋归年还在眉飞色舞地介绍这款胭脂要是用在司寒脸上到底会有多惊为天人,“这桃花一样的颜色,要是用在夫人身上,那夫人自然是人比花娇,一踏进西域,我保证,整个西域桃花都会为夫人争相开放。”
司寒被吵的脑袋嗡嗡作响。
到底是哪家胭脂铺,活像是给宋归年灌了迷魂汤一般。
还有,边境没有桃花,西域也没有。
最后,你确定这东西的颜色和桃花一样吗!
如果眼睛有问题的话,她也不是没有办法治。
“行了!”司寒猛地打断他的话。
宋归年停下,马车内的气氛一下子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
司寒抬起眼,正要义正言辞地用自己已经编排好的九九八十一条理由拒绝他的时候。
忽然望进宋归年满是失望的眼神,“夫人是不喜欢我送的礼物吗?”
活像一条落了水的大狗。
可怜巴巴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刚要出口的话不知怎么变成了,“没事,我愿意。”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司寒差点咬上自己的舌头。
!被骗了!美色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