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卿又道：“你和莲奚交手，实在是太冒险了。引魂术不能催动过多，不然，怨灵吞噬你的速度会加快，不出多久，你就会变成枯尸一具。”
殊尘笑了笑，道：“多谢关心，我会小心的。”
玄卿又道：“我让人明日送些药来，我那里有些治伤的灵药。”
玄卿嘴上说的话像是在关心他，可殊尘心里知道，这实则还是在试探他的伤情。他笑了笑，道：“多谢。”
玄卿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顿住，抬眼看向殊尘，意味深长道：“不过，如若妖王愿意相信我，我也可以帮你弥合怨灵的伤害。毕竟我出身溦山，对这种禁术自然比别人更了解，如今在这世间，能够弥合引魂术反噬的人，应该只有我了。”
溦山……
玄卿很少会提及自己出身，虽然，这是个世间人尽皆知的“秘密”。
魔尊不承认自己和曾经的溦山沈玄卿有任何关系，叶扶疏对外也是宣称沈玄卿已死，可是，人人都知道，如今的魔尊，就是当年的沈玄卿。
殊尘心中不由得暗笑一声。
玄卿可没有这么好心，他想“帮”殊尘，其实是想控制住他。如果从今往后，殊尘的反噬要靠他来弥合，妖界自然也会沦入他的掌控。
玄卿很悠闲地抿了一口茶。
他当然知道殊尘了解他的目的，不过，他不相信殊尘不怕死！
殊尘笑了笑道：“多谢您的好意，日后若有需要，殊尘自当求助于您。不过如今，我一切都还很好。”
玄卿当然不相信殊尘的话，他只是淡漠地笑了一下。
很好？
练了引魂咒的人，怎么可能会“很好”？
不过殊尘要逞强，他也没有必要立刻拆穿，因为早晚有一天他会不能再控制住反噬，到那时候，他就不得不来跪地相求……
玄卿笑笑，道：“那就好。如今，只要你按计划用引魂术吞噬醉云，你就继承了妖王之血的力量。那时候你便可以击败辰非，只要你愿意，还能摧毁溦山昆吾，一统人界！到时候，你不仅是妖界之王，连人界也可以收入囊中！”
殊尘心中冷笑。
他心中暗想，沈玄卿，与溦山有仇的人可是你，如今却来挑逗我的野心，想让我沦为你复仇溦山的棋子？做梦！
殊尘笑笑，道：“微末之人不敢奢望太多，如今我只希望能结束我与辰非这十六年的纷争，至于人界，我实在没有心力去想那些事。”
玄卿见他不上钩，便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天色，道：“我该回去了，今夜我约了雪昼共饮，他大概此时已经在等我了。我与你一见如故，真希望能多合作些时日。所以，千万保重身体，若反噬的伤太剧烈，记得传信给我！”
只是淡淡地笑着，殊尘的眉眼弯成了天上的新月。
玄卿说完那句话之后，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们说话的时候，蛊水一直坐在一旁，低头喝着手里的那杯茶。玄卿离开时，他刚好把茶喝尽。他看玄卿走了，便拿着空杯对殊尘摇了一下，示意杯子里的茶已经空了。
“没了。再给我泡点？”蛊水对殊尘道。
殊尘冷笑了一声，道：“你就确定我给你的就不会有毒？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胆量喝我的茶。”
蛊水道：“你杀我还需要用下毒这么无聊的手段？”
殊尘笑了一下，道：“不一定，下毒至少干净些，不会让血溅到我的衣服上，那样很脏。”
殊尘说完，伸手突然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砰“地一声按在了蛊水面前。
蛊水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道：“怎么，这是终于决定好要怎么杀我了？”
这几天殊尘阴晴不定，蛊水也提心吊胆，他知道自己背叛了殊尘，多少一定还会有惩戒，只是不知道殊尘的惩戒到底是什么。
他对殊尘还有些用处，所以，如果殊尘心情好，可能会让他多受些皮肉之苦，然后，留他一命。
但殊尘这个人喜怒无常，如果他偏执狠厉起来，即使蛊水对他有用，也一样可能直接杀了！
如今殊尘把这个瓷瓶拍在了他面前，这反而让他时刻受惊的心平定下来。他笑了一下，道：“这是什么毒？”
殊尘笑笑，道：“吃下不就知道了？”
蛊水道：“死前能让我再喝壶酒吗？”
殊尘伸手拿起旁边的酒壶放到他面前，道：“给你。”
蛊水喝了一口，看向殊尘，道：“你打算怎么对付那个玄卿？”
殊尘反问道：“我有说过要对付他吗？”
蛊水回头看向殊尘，笑了：“我马上就要死了，还是要瞒我？”
说到这里，他伸了个懒腰，半靠在池边的树旁，自言自语道：“玄卿想要用你的性命要挟，可惜他不了解你，你根本就是个不惜命的人，你从不会让你的命被握在任何人手里。他控不住你，你想杀的人里，有他一份。”
殊尘笑着说：“他不了解我，你了解吗？”
蛊水躺下看向漫天的秋叶，一片金色的叶自天际悠悠落下，刚好盖在他的脸上。他笑了起来，对殊尘道：“你觉得我算是了解吗？”
殊尘道：“我是在问你，不是让你问我。”
蛊水道：“这么多年，妖界很多人都走了，我如今跟你相处最久，妖界剩下的这些人里，我算是最了解的吧。当年是你救了我，所以，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恨你，就算是我把命还给你。”
蛊水说完没有再多言，伸手拔掉瓷瓶的木塞，直接把里面的丹丸倒进了口中。
蛊水愣住了。
丹药入口，苦涩里带着微弱的甜味。
这味道他很熟悉，哪是什么毒药？分明是帮人疗伤汇聚灵力的归元丹。
蛊水愣了半天，看向殊尘道：“你……”
殊尘突然站了起来，一挥袖背对蛊水，道：“你的确在我身边留了很多年，不过，接下来我要走的是通往地狱的死路，就不留你陪我了。前些日子我去了石夷山，见了那里妖狐的首领。你知道，石夷山是妖狐聚集之所，不涉入任何三界纷争。我向他们的首领要了一个承诺，他答应我会收留我手下的三个人，让他们在那里隐姓埋名，重新生活。”
说完，他伸手将一个绑了一粒灵石的手链递给了蛊水：“这三个人的名额中，有你一份。”
蛊水愣了一下，接过了那个手链，他摸着上面的灵石，对殊尘道：“石夷山妖狐……按他们的性子，不会愿意让我这个妖界护法到他们山中生活。你用了什么做交换，让他们答应了你这个条件？”
殊尘道：“这便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了。你去了之后就不再叫蛊水，也和妖界再无关系。好在本来见过你的人就不多，重新生活，应该不难。”
蛊水愣了半天，道：“你为我要了这个机会，但是，我背叛过你……”
殊尘沉默少许，道：“从前的事，我忘记了。”
殊尘没有再多说，他也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
在整个妖界，蛊水和他相识最久，他们认识在年少时，如今，妖界里几乎已经没有见过他当年狼狈样子的人了，但是，蛊水见过。
他不担心蛊水会把自己当年的秘密讲出去，因为他知道，蛊水不会那么做。
蛊水从不像琉火和夕雾那样称他为主人，他敢直接称呼他的名字。有的时候他也会想，他和蛊水算朋友吗？
可是，又似乎不算朋友，因为他们并不会告知对方自己的心事。而且他知道，蛊水和其他人一样，惧怕他。
一个惧怕他的人，怎么会是他的朋友？
风卷着秋叶从他们身边吹过，像是一声叹息。
蛊水早已见惯殊尘杀伐狠厉的那一面，如今猛地听到殊尘这么说，不由得失神了很久很久。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看向殊尘手中另外两条灵石，道：“那是琉火和夕雾的？”
殊尘沉默少许，道：“是。但先不要告诉他们，他们还不知道我的秘密，时机到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他们。”说到这里时，他思索道：“去了石夷山你就不能叫蛊水了，给你改个什么名字好？”
蛊水道：“茈岚呗！”
殊尘道：“妖界从前的人可能记得茈岚这个名字，它还是会为你招来祸患。”
蛊水道：“唉，我怎么像个地底见不得光的老鼠，从一个洞钻到另一个洞，从一个名字改到另一个名字，总是这样一个又一个地躲下去，我到底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
殊尘沉默少许，道：“去了那里之后，便不用再改了，你可以永远做一个普通人。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想过这样的生活吧？”
蛊水看向他，试探道：“那为什么不给你自己一份？你也可以……”
蛊水知道这么说殊尘会生气，可他还是试着这么说了。
果然，殊尘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冷冷道：“你知道我不行，也不会。”说到这里，他站起了身，对蛊水道：“夜深了，我要回莲火殿，你也早些睡吧。”说完，没有等蛊水答话，转身便离开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