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民房里中年男人的数落声传遍街坊,他的手抵在蒋未庄的胸口处步步逼退他,不断说出口的肮脏话砸在他的心头。
蒋未庄赤脚在地毯上的玻璃渣站定,沉默不语。男人气不过,蓄力一掌扇偏了他的脸。
蒋未庄伸舌头顶了顶脸颊,眸子里是死寂。“骂够了?觉得我给你丢脸了?你有过脸么?”他今晚第一次开口,收起了孩童的明朗。
“你不屑要奖状,那处分呢?”蒋未庄恢复了往日乖张的笑。
“再回嘴一句试试?”男人不占理,挥手再一掌落下。蒋未庄侧身躲过,摔门离开。
楼道里,他握拳往石灰墙一锤,灰洒落满地,“明明是同类人,凭什么你有朋友。”撞击声唤起了楼道的暖黄灯,灯照下,他的眼眶湿红。
天气难得晴朗,阴雨天睡了许久的月亮出来晃荡。雨后风微凉,蒋未庄穿单薄的连帽衫,独自坐在公园的草地。
宋雨汀路过,认出了他,踌躇该不该靠近。
蒋未庄感觉到了目光侧头看见了她,愣了一会儿朝她笑。又意识到什么,压低了帽檐,缩在胳膊下。
宋雨汀向他走近。蒋未庄躲在树影下,将自己装成正常人样子。
“这个点怎么不在家?”
“陪姥姥散步。”
“姥姥呢?”
“打麻将。”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走近我。我很惊喜。”
“因为现在的小狗没有攻击性。
你正经的样子招人喜欢。”
对上她真挚的眸,蒋未庄心脏处的暖流暗涌。
“交朋友么?”
“你很在乎?”
“嗯。”
“做个好人,我们会是朋友。”
宋雨汀抓过他的手,在他的手心放上两颗糖,“祝你开心。许愿你做个好人。”
蒋未庄听话愣了会,收起了糖果。
“你在找麻将室么?”
“对的。”她点了点头。
“我带你去,笨蛋。”
宋雨汀生气咬唇怒视他。只有受伤的他才可爱。她垂眸注意到他赤脚,走过草坪上点点血渍。
他握住她将要蹲下检查伤势的手,将她拉起身。“女孩不要做这种事。”
宋雨汀微张唇想反驳。
“不重要,走了。”蒋未庄说。他双手插兜走在她前面带路。
麻将室里充斥大婶大爷的欢声笑语。角落电视里天气预报履责播报。‘接下来一周晴天,紫外线五级,出门记得防晒。’
“运动会提上日程了。”蒋未庄听见电视的话,他转头微微俯身对她说“送你到这,我走了。”
几步后,他回眸,朝她洋溢的笑,随后跑开。
是不带任何心思,孩童纯粹的笑脸。或许是他感染,宋雨汀也笑了。
风和日丽,失踪了许久的体育课如期上课。体育老师踩点上课铃到。“这节课体委带运动员训练,其余同学操场自由活动,可以上器材室借球。”他扫视了一圈,将目光定格在某几个人,“个别同学不要偷跑。解散。”
烈日挂空,姜林兮和四班运动员同学在阴凉地活动关节。
训练进程过半。褚思郝主动走了过来,手里的瓶水在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他伸出了手,将水递给姜林兮。
她把杠铃随意丢下,与草坪碰撞发出浑厚的响声。她的眸子在阳光下水汪汪,“我不会,”
“过分了阿,姜林兮。”一旁训练员同学见不下去插话道。
姜林兮生气怒视他一眼,“你再说想挨拳头是不?”
“她手脏。”褚思郝说。“我考虑不周。”他将瓶盖拧开,递给她。
姜林兮愉快地晃了晃汗水打湿的额前碎发,接过水喝。
萧酒躲到器材室避暑,手臂自然搭在堆叠的软垫上,面朝正大门睡觉。
哐当一声,吵醒了他的梦,他不悦皱眉。见到是她,萧酒舒张了双眸,若有似无浅带笑意,“上次来还是挨罚,这回认路了么?”
“困了。”
“做什么了?”
“数学题。昨晚半夜点灯写的。”她睡意朦胧,哀怨加重了后半句话。
她扫视了一周,眼眸变亮。她手扒拉在软垫顶端,踩在堆叠软垫边缘的缝隙,想要蓄力上去。
萧酒双手抱臂,在旁饶有兴致见她‘攀登’。
软垫摇晃不定,她的后腿踩空,慌乱没有找到支点,全身的重量踩在了他的校服下的小.腹。
“想要谋.杀我?”他轻佻下眉,语调微扬。藏在校服下的疼感让他的梦意全醒。
“我错了。”
“嗯,下回记得让我帮忙。”他稳住声线说。萧酒的手搭在半截软垫上,给她搭阶梯。“踩上来。”他说。
她犹豫单脚踩上去压了压,试试紧不紧实。萧酒觉得荒唐,气笑了。
她仰面躺在软垫上手乖乖放在两侧,困了一天的睡意全无。‘她惹祸了。’‘嗯,是睡眠不足让她惹祸的,要多睡觉。’她心想。
窗户外的夏风阵阵往里涌,像一首催眠曲,她睡着了。萧酒背倚在她身旁的软垫上闭眸养神。
在太阳西落的光线变化里,他睁眼。
他起身,抬手轻轻扯了她的袖子。“要回去点到。”他的身子挡住会让她刺眼的光。
“好。”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在他伸展双手的拥护下,跳下软垫。
“我不笨,不用保护。”
“刚刚摔跤的是?”
回教室取书包路过自行车棚,车错落有致。宋雨汀脚步放缓,眼眸直视车子。
“想学?”萧酒低头轻笑一声,“上次没摔够。”
“上次怪你。”
“好,我认输。”他是委屈小狗。他举手投降。
公交站台微风淡淡,人烟稀少。他们恰好踩在末班车前走到。
宋雨汀走在车道的边缘。萧酒牵住她的书包肩带,稍用力一扯把她往里带,他停了两步,走到外侧。
“车多,走里面点。”
“我不是小朋友。”她微扬下巴。
“知道了。”
她坐在站台上的绿漆长凳,他站在她身后抱臂倚在广告牌的铁柱。同一阵微风,拂过两人。
微风阵阵起落里,车如期至。
车停下后的余韵在晃,她站不稳。萧酒指了一旁的扶杆,“扶这。”
她的目光落在付钱的机台上,好久未动。
“没坐过?”
‘忘记带钱包了。’她还未说出口的话。
萧酒取出校服口袋里的校卡上利落地放在感应器上,灰色的屏幕骤然绿了两秒。
他将他的校卡递到她的手心,俯身握住她的手腕,把卡往灰屏送。
“可以这么做。”他说。
她的眼眸无意掠过他的校卡,蓝底的校服证件照干净清爽。
他牵住她的手穿过扶栏往车后座走。落座后,他慵懒地靠在蓝色的椅背,单手撑在窗沿补觉。
两次炽热的温度触碰,她的手上热意温存,是他的体温。
公交的线路绕过大半座城市,玻璃窗外绿化带倒退放映,天色灰,车上的人渐多。车内少了冷清,多了喧嚣。
歌曲播放器握在她的手心,宋雨汀取下她耳朵里的耳机,侧身将银白色耳机为他戴上。
他的耳根微痒,手指在目光未及的暗处动了动。阴影下,他的唇角偷扬。
“下一站,县南棚户区。”
他睁眼正对上她抬起想动他的手,她迅速收回了手,压下心间慌乱淡淡讲“到站了。”
“嗯,走了。”他摘下耳机给她戴上“谢谢。”
分别的巷子角,“以后数学题在白天写,不会问我。”他说,话落径直离开。
宋雨汀捡起他蹭落的花埋进了土壤里,她偷偷藏起唇角的笑推开院子的门。
“姥姥我回来了。”
“粥放在布袋里保温,快去喝。”姥姥浇花的手顿了顿“过两天县子有活动,正好赶上你周末,去熟悉熟悉。”
“好,晚上屋外边冷,姥姥早点进屋休息。”
运动会开幕式,校长致辞、学生代表发言…褚思郝站在主席台的话筒前演讲。他面向全体同学从容自若念开幕式稿,视线光明正大落在她的身上。
他的玩偶头氢气球在蓝天里缓缓划过,玩偶头背后藏手写的一行话,“姜同学,祝你此次校运会心之所向皆如愿。”褚思郝的视线抬向天空。
旗台下的她和他一起抬眸,氢气球落在她眸子里,她的眼眸亮而弯。她认出来了,那行话是他的字迹。姜林兮朝他笑,露出浅浅的梨涡。她用口型回应“我看到啦。”
氢气球是蓝天里属于两人的同一幕。
开幕式流程结束,运动员到各自位点校检。褚思郝想跑下主席台,老师拦住了他的步伐,探讨小考的卷子。
在铅球位点,她干净利落地扎好马尾,带上护腕,身体微仰,手抬高起跳。铅球在空中划过抛物线。“姜林兮,十二点四米。”
零零碎碎的掌声里褚思郝朝她走来。姜林兮牵过他的手走到一侧,凑近他跟前“夸我。”
“真棒。”
“嗯哼,我看见氢气球啦。”她对上了他的眸子,“超惊喜哒。”
“不客气。”
她指尖抵在他的肩说“你个呆瓜。”
“我在全校师生读稿,这句话是单独给你的。”
姜林兮心头有点异样,背过身喝水。
微风淡淡,清凉中热意延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