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来了一位支教老师。

    那天早晨，杨福照常背着小包去学校,已是深秋，扑面而来的冷风吹着他的脸蛋，冻的他不断打着喷嚏。

    走到白桦林旁的小路，杨福看见村长领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往村头赶。村长的脸黑黝黝的像一颗黑豆，脸上的皮肤因为扬起的嘴角而皱成一团，像杨树皮一样。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时不时呵呵的笑。

    “他一定是中邪了”

    杨福心里想着。

    吱吱呀

    吱吱呀

    学校的木门发出呻吟，杨福走进教室，给这个漏风的教室带来了更多的风。他搓了搓冻红的小手，仰头对站在门边的二丫说：

    “我看见村长了”

    “干什么去了？”

    “他中邪了，一群人扶着他去村头找先生呢！”

    “哦！”

    临近正午了，村长迈着缓慢的步伐走来。那模样仿佛下一秒就会随着秋风倒下来。

    他身后跟着的，是一位穿着黑色素衣，带着黑框眼镜的青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村长驼下去的背,显得他的个子要有两个村长那么高。

    “这是城里派来的支教老师，以后他负责教你们读书”

    老村长的声音极其苍老，却又顽强的扩散到了整个教室。

    “村长！你不是中邪了吗？”

    教室里一股尖锐的声音响起,引起哄堂大笑。

    新老师能板着脸说出动人的话来，每当他的嘴唇开始舞动，杨福就会盯着他忽上忽下的脸颊，说不出来像什么,但他就这么盯着。

    有天，这位支教老师要给孩子们上音乐课。

    他张开嘴，从喉咙里发出来一些干涩的音符。

    他清清嗓子，准备唱出来书上的歌词。杨福觉得他清嗓子的声音像二丫家的牛。

    他终于开始唱了。

    “学习雷锋…”

    “好榜样…”

    “唱！”

    他的一声大吼,仿佛要把这个四面漏风的墙震塌。

    孩子们也使劲的唱。

    与其说是唱，更不如说是声嘶力竭的瞎嚎。

    等到孩子们的口水消耗的差不多了，太阳也落到了半山腰，这位老师仿佛还是意犹未尽。

    “有没有人要上来唱？”

    短暂的静默后，王祥成为了这个人。

    他的身材跟杨福一样瘦小，与杨福不同的是，他没有那条亮晶晶的大鼻涕。

    王祥气宇轩昂的走上台，开始了自己的独唱。

    他一本正经的操着纯正的家乡土话，演唱着这城里传来的歌曲。

    “萧习雷锋”

    “好棒羊…”

    支教老师肯放他们回家了。

    王福把那几本破破烂烂的书装进小包，走出教室思考着着脚上这个接近报废的鞋还能不能走到家，忽然听到教室里传来嘈杂的人声。

    好奇心迫使他回头去看 。

    打开教室的那扇门，王福一眼就看见王祥躺在地上，身旁几个同班的男生正用脚猛踹王祥的肚子。

    王祥用手去艰难的捂着肚子，却很快被踢开。

    为首的男生叫嚣道：

    “哼，还好意思上去唱歌，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唱啊，继续唱啊”

    王福心里冒出了第一个念头。

    “逃跑！”

    猛然间他又看见，王祥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

    或许是迫于眼神的压力，或许是因为身板相同而生出的同类感，王福使劲大吼了一声。

    “放开他！！”

    尖叫着，闭着眼，往前冲去。

    他忘了自己的身板是多么瘦小。

    大约半小时不到，王福鼻青脸肿的与王祥互相搀扶着走出教室。

    “谢谢你愿意救我”

    此刻，王祥娇滴滴的像一个女孩子，全然没有上□□唱时的气势。

    王福吸了口气，嘴角旁有些发肿，他为王祥挡了不少拳头和脚。此刻，他却学着大人的样子说道：

    “都是兄弟”

    说完后，他又吸了口气。

    王祥与王福一起，走过满是鹅卵石的小溪旁，来到一颗巨大的石头旁坐下。

    直到远山的归鸟回归山林，落日撒下的余光被月亮消灭，周围渐渐升起一层薄雾。王祥说：

    “咱还是快点回去吧”

    “怎么了？”

    “我妈说这条河有水鬼”

    “骗人！老师说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王祥直勾勾盯着王福

    “我没骗你，我妈说她见过”

    王福打了个冷颤，脱下脚上那双已经破的不能在穿的鞋。

    说道：

    “快回家吧”

    于是他们两个人又一起回去，走在这坑坑洼洼的小路上，一扭一扭的。

    跟王祥分别后，王福转头看见了掂着棍子站在不远处的王贵。

    “爹…”

    王福怯生生的叫。

    “臭小子！跑哪去了？”

    王福是被掂着耳朵拽回家的，手上掂着一只鞋，另一只手上掂着另一只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