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是被手机信息吵醒的。

    打开手机。

    【诗诗】生日快乐，念念，要开心。

    【老严】念姐，生日快乐！下次见面要更开心。

    【漫姐】念念，生日快乐，有时间吃饭，我请客。

    【顾女士】我们家念念生日快乐，爸妈很想你，回家吧。

    【老沈】宝贝女儿生日快乐。

    【周效】学姐，生日快乐。

    ……

    赫然显示的都是生日祝福。她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头，一一回复了祝福。

    这次少了两个人的祝福。一个是沈昭，另一个不想而知。

    顾念全身着装都是黑色，将头发扎了一个随意的马尾。出发去了墓园。

    她心中有些沉重，一路上都在深呼吸，平复着情绪。

    终于，走进墓园，缓缓走向沈昭的墓碑。

    顾念捧着一束白色百合花，静静看着那块碑。不知过了多久，顾念不顾形象坐在地上。

    轻轻说了一句：“哥，我来看你了。”话刚说出，眼泪就不受控制掉出来。

    她顾不得擦泪，只是吐出一口气后。

    接着说道：“哥，你是不是也生气了？生气我一直没来看你，小气鬼，都没出现在我的梦里，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也是我的生日，你都忘记了吧，不然怎么会自私的离开呢。哥哥，你就是一个骗子，我找到了喜欢的饰品，但是却没有人帮我付款了。还有，嫂嫂把你刚买的新房子送给我了，你是不是很气愤啊，哈哈。”

    她有些无奈，又像是自嘲，但脸上的眼泪却一直没停下。

    顾念抬起手摸了摸墓碑，碑上写着“烈士沈昭之墓”。

    “我还想再和你说说话，可我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了。”顾念哽咽，抚摸着的手也颤抖起来。

    “哥，明明之前我们还一起斗嘴，一起说笑呢。怎么现在只能隔着冰冷的墓碑了。”墓碑上的那张照片，沈昭穿着警服，笑容依旧，正气从未消失。

    “我昨天又生病了，这次是我一个人照顾自己，我还是没有吃药，太苦了，没有人会再给我递糖了，也没有人再会嘲笑我了。”

    “说好一直陪着我长大呢？”

    “哥，你失约了。”

    ……

    时间过了很久，顾念又说了很多，天空中却下起小雨。

    “说了这么多，你也不回应我。”

    “沈骗子，不礼貌。下雨了，我要回家了。”

    顾念转身向外走，却又回眸看着，退回到碑前，抿着嘴。

    “哥，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顾念还是不能在沈昭面前强装坚强，和过去一样，只要不开心，不管在别人面前多开朗，只要一看到沈昭所有委屈都藏不住了，泪水也一并流出。

    这次，也一样。

    顾念，失去了永远开导安慰她的那盏灯，失去了她唯一的哥哥。

    可能是她走出了困境，也可能是她终于鼓起勇气，想要去找陈轩航道歉，她懊恼怎么能说出那么糟糕的话。

    到了23层，还没来得及换掉被雨淋湿的衣服，甚至都没有进家门，直接走到陈轩航家门口。

    举起手，轻轻敲响了门。

    敲了好一会儿，门没有开。她怔怔站在原地，可能在公司吧。

    刚转身，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位和顾念年纪相仿的女孩走出了电梯，而身后，就是一周未见的陈轩航。

    女孩有些疑惑，自然挽上了陈轩航的胳膊。

    “你是？”

    顾念衬得很尴尬，“邻居。”

    “那怎么站在了轩航的家门口？”女孩很漂亮，大大的一双眼睛，透露出来的是与顾念完全不同的自信与骄傲。

    “我……我喝多了，敲错门了。”

    喝多了？可是一点没有酒的味道，反倒浑身湿漉漉的。女孩也只是看着顾念转身离开的背影，没再继续问。

    顾念走了两步，与陈轩航擦肩而过。

    “顾念，有事吗？”她这一反常的表现，陈轩航一眼就识破。

    “你就是顾念？你好，我是楚芯苒，轩航的合作伙伴。”

    “我还你钥匙。”顾念微微扯着嘴角，却也没有再接着楚芯苒的话说下去。

    拿出陈轩航给的家门钥匙，递给他。陈轩航还想说什么，她却拖着有些狼狈的身体，毫不犹豫进了家门。

    “轩航，我们回家吧？”楚芯苒看出他的心思，却没有点破。

    陈轩航只是默默点头，和楚芯苒一同走进家门。

    顾念自从关上门后，就靠着门，透过猫眼看着外面的两人。她看着楚芯苒和陈轩航一起进了家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不知是什么感觉，也不知该干些什么。她只是淡淡苦笑，坐在沙发上，傻傻盯着从电视里映出来的自己。

    是啊，是她亲手推开的，这也是她应得的“恶”果。

    天色渐黑，顾念收到来自父母的红包，上面的祝语和每年的相差不多，仅仅是多了四个字，从“开开心心”变成了“开开心心，平平安安”。

    平平安安。

    她换上了睡衣，依靠在床上，看着窗外。黑暗的房间里，只有一盏小夜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原来欢乐的家中，如今也只有顾念一人。

    “生日快乐，顾念。”她自己嘟囔着，“一点都不快乐……”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

    打开门是一个抹茶蛋糕和一碗梨汤，还有一个外卖员。

    “请问是顾念顾小姐吗？”

    顾念点点头。

    “这是您的哥哥，沈昭先生给您准备的生日礼物，祝您生日快乐。”外卖员说完，便将一束黄色蔷薇和一个手提袋递给顾念。

    她迷迷糊糊坐在餐桌前，把蛋糕和梨汤放在一边。打开手提袋。

    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首饰盒、一个U盘和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四人去大乐园的合照，笑容是那么灿烂。她打开首饰盒，里面放着一只漂亮且大气的银手镯，四周有着精致的线条勾勒，伴有点点秀气。

    顾念颤颤巍巍的把U盘插在电脑上。

    里面有一个视频和很多照片。

    她放在鼠标上的手停了下来，看着略微迟到的礼物，又看着那张四个人的照片。

    好像下定某种决心，点开视频。

    出现在屏幕上的主人公就是沈昭，他还是用着那样的语气，说着关心的话。

    “咳咳，祝我小妹顾念23岁生日快乐！顾小念都23岁了，又老了一岁吧。要是我在你身边，我一定调侃你，叫你‘老妹’。这次的生日祝福，我是最后一个了吧，你肯定又生气了好久。

    好了好了，回归正题，首先哥哥要向你道个歉，因为在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哥哥就应该已经去往另一个世界了，把照顾爸妈这项伟大而又神圣的任务交代给了你，虽然我家的顾小念还是一个小朋友一样，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其次，哥也很舍不得你，很舍不得爸妈，更舍不得我媳妇儿。

    不过，小念就算哥哥离开，你也一定要继续大步向前走，不要回头，别再为哥哥的离开湿了眼眶，你可是顾念啊，是英雄沈昭的亲妹妹，怎么能止步不前呢？说实话，哥哥还是很放心不下你啊，我们顾小念会不会不按时吃饭，会不会胃疼，会不会不穿拖鞋满屋子跑，会不会被欺负，会不会不开心……哥哥也好想好想一直陪在小念身边，陪着小念一起斗嘴，一起过生日，甚至看着小念结婚。这个U盘里面除了这段视频还有很多照片，本来真的是想要你结婚的时候再给你看的，不过，哥哥好像等不到那时候了。

    你看，哥哥这么大的人都流眼泪了，你肯定又笑话我了。知道你喜欢蔷薇花，所以哥特地定了一束花给你，黄色蔷薇花代表可是永恒的微笑，你要永远开心。你说想要项链，但哥哥还是给你买了银手镯，你要平安、健康、幸福。对比起幸福，哥更希望你可以开心，陈轩航确实不错，但如果我们小念并没有想要谈恋爱、结婚的想法，那就不接受，被催婚也捂着耳朵，不要听。

    跟随自己的想法走就可以，你还是要坚信哥哥永远是站在你这头的，这个世界可是太吵了，之前有哥帮你顶着外界的恶意，现在却也截然不同了。是哥哥食言了，一定记住你的开心比什么都重要。少吃冰激凌，少吃跳跳糖，糖分都太高了；每天早点睡觉，不要总熬夜，第二天和熊猫一样，又没有熊猫可爱；要多笑笑，记住在哥心里，顾小念一直都是很优秀的小姑娘。

    明明小姑娘都23岁了，哥哥还是觉得你像个小朋友一样。

    好了，顾小念，要照顾好自己。你下辈子还必须当我沈昭的小妹，要开心，要平安。

    生日快乐，小念。”

    ……

    视频被一次又一次播放着，没人知道顾念看了多少次，只是那张属于四人回忆的照片，被泪水浸湿了一大半。

    顾念把手镯紧紧攥在手里，捂在胸前，无声抽泣，浑身都在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家中只能听到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顾念整理好心情，擦干了一次又一次流出的眼泪。打开了U盘里的照片。

    每张照片都写着顾念的年龄，画面也很有爱。

    “1岁”顾念摇摇晃晃学着走路，沈昭拉着她的手，随时关注她的状态。

    “2岁”顾念被7岁的沈昭小心翼翼抱着，似乎还有点吃力，眼神紧盯，双手用力，时刻担心顾念摔下去。

    “3岁”顾念好像生病了，沈昭在床边吃着冰激凌，呆呆看着，顾念还伸手想吃冰激凌。

    “4岁”沈昭下学回家，顾念扑到沈昭怀里，两人笑得都很开心。

    “5岁”沈昭成绩没考好，被罚面壁思过，顾念搬着小凳子坐在旁边。

    “6岁”两人一起在外婆家，拿着网抓蝴蝶。

    “7岁”沈昭帮顾念系红领巾，顾念笨拙的学习系法。

    ……

    “13岁”姥姥给的过年红包，被顾念一次性全部拿走，却不料被沈昭抓住了后脖领，牢牢锁在胳膊里。顾念吐了吐舌头。

    ……

    “18岁”顾念高考焦虑，压力大，沈昭悄悄开车，背着父母和学校请了假，带着她去打台球。

    “19岁”顾念上大学，第一次离家，沈昭给了她一个拥抱，她眼神里满是嫌弃。

    “20岁”顾念第一次拿奖学金，请沈昭吃了烤肉，虽然最后还是沈昭结账。

    “21岁”沈昭带杨舒清和顾念见面，杨舒清和她一拍即合，一起捉弄了沈昭。

    “22岁”沈昭结婚，顾念忙上忙下帮忙，沈昭递给顾念一杯桃汁，两人说笑着。

    “23岁”顾念站在酒楼的落地窗旁，看着窗外的大雪，沈昭只露出一只手比了个“耶”。

    她的眼泪好像已经流干了，只剩下眼眶通红，头又不自觉疼了起来。

    这些照片，沈昭是怎么拍摄的，她全然不知。她闭上眼睛靠着椅子，长叹一口气。又将这些照片发送到了打印店的客户端，她想要把这些照片全部拿到手，拿到实物，而不是留在电脑里。

    她又拿起了那张四人照，准备晾干，才发现，照片背面，写着简短的话，是沈昭的字迹。

    那么丑。

    “23岁，顾小念，照顾好自己，要开心、平安。——沈某昭”字迹的后面画着一个笑脸吐着舌头。

    23岁的照片，顾念收到了两张。

    如果可以，顾念还想要更多的照片，让沈昭一直记录。

    但仅仅是如果，也只能是如果。

    “沈某昭，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要，照顾好自己。”顾念摸了摸那张照片上的沈昭。

    这一刻，顾念真正释然，笑容淡淡，内心轻松。

    她还在那张照片的背面回复了一句话：

    “小气鬼沈某昭，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那片持续了简短而又漫长的阴霾，她最后还是走了出来。

    沈昭，小气鬼。

    不过，小气鬼的礼物，顾念很喜欢。

    小气鬼，你也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