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四章

    白芜站在木屋门前,木屋有两道阶梯,因此她高于老道士,视线落在老道士身上,像是在高高俯视。

    曾经的场景和人物重现,白芜如今看来却哪哪都充斥着不协调,她注意到更多的细节,譬如老道士头发乱糟糟的,他的衣袍却柔顺精贵;譬如他嘴皮干涸起皮,他的眼睛却炯炯有神;譬如山下不远处就是炊烟袅袅的村落,他却翻山至此,只为了讨一口水喝。

    她并没有像幼时那般一见便心生恻隐急急忙忙盛粥,反而指着小溪的方向,神色淡淡,道:“老伯,山中溪水甘甜,今日有阳光,兴许不怎么冷。”

    老道士慈祥的笑容蓦地一抽,显然没有料到白芜冷漠的回应,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原本驼背的身子打直了许多,滑稽的很。

    “这...这...”老道士结结巴巴。

    白芜也不逼迫他,只是静静注视他,看他绞尽脑汁能想出另一个什么借口。

    老道士又捂着肚子,哎呦哎呦两声:“我已经两日没有吃饭了。”

    “嗬。”

    白芜轻笑出声,天机仙人,我看是讨饭花子才对。

    白芜笑的缓不过劲儿,她在笑自己,从前一点眼力见也没有。

    过后,她指着院中的青涩又小个的葡萄:“你若实在饿极了也可以吃。”

    老道士闻言惊喜一笑:“小姑娘,我就知道你最是心善,谢谢你啊,你放心,我乃天机仙人,可窥天命,你的救命之恩老朽定会报答,等会老朽就为你算上一命。”

    白芜摇头:“老伯你谢错人了,这些葡萄并非我种栽。”

    “小姑娘你说笑了,在你门前的葡萄不是你的还会是谁的。”

    “我也是遇上了一位好心人,栽了葡萄不留名。”白芜句句有回应,神色平淡地胡扯。

    老道士拿她没办法,憋了半天吐出一句:“我观小姑娘与我有缘,我便为小姑娘——”

    “停。”白芜打断老道士的自言自语,发出质疑:“你说你是天机仙人,可仙人都是饮露吸风,不食凡人之物,你真的是仙人吗?”

    “我乃真仙人,真仙人。”老道士忙解释着。

    “我看你更像是招摇撞骗的骗子。”

    白芜作势就要转身关门,手腕上的手镯猝然发烫,撕扯的痛感从左手发出,手上原本拿住的小衣掉落在地,白芜死死盯着通感手镯,眼神幽暗。

    “糟了糟了,”老道士逮住机会忙道,倒豆子般滔滔不绝:“小姑娘你命中有一大劫,老朽算出你戾气缠身,命害多舛,而十五殇。你的左手已经被戾气入侵,若不破解,你的左手就会彻底残废啊。”

    看来这命是非批不可了。

    一股怒气叫嚣着,马上就要冲破她的压制,随着老道士的喋喋不休,几乎到了临界点,白芜那双漂亮的眼睛嗜了血一般,眼尾狭长,变得凌厉阴鸷。

    白芜直奔老道士,右手掏出无照抵在他的脖子上,力道狠重顷刻间就划出一道伤口。

    “活够了找死是吧,翻来覆去都是同一句词,你没有脑子眼睛也不想要了,说什么十五殇,那你再算算,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残废。”

    老道士苍夷的脸上爬满害怕的虫卵,嘴巴哆哆嗦嗦:“老朽我为你悲恸啊,小姑娘心善......”

    他就像一个提线木偶,面目恶心丑陋,嘴巴一张一闭重复着当年的言语,白芜合理地怀疑,就算她现在杀了老道士,他依旧会说完自己的台词。

    她放开老道士,不舍地看了无犀山一眼,没成熟的葡萄,漫山跑的鸡鸭鹅,还有她一竹一木搭建起来的家。

    可惜都是假的。

    白芜问:“是谁指使你的?”

    老道士跪在地上,双眼失去神采,一直念着:“唯有入仙宗修道,方可破解。老朽算出,不日后有机缘来临,你便随他走吧。”

    等到了这句话。

    山间林木葱郁,晨曦镶嵌在溪流上,映着波光粼粼的青衫影画。木屋前,铃兰花依旧明媚,风过摇曳,花香绵延。

    “我不愿意。”白芜回答。

    无犀山的风在消散,带走了一切。

    “本关已过。”空中传来一道声音。

    下一刻,四周之景回到了问心无崖。

    原来玄机早就告诉了所有人,问心无崖,问的是心,历的是心魔。

    自戾气缠身的预言现世,她日日活在惶恐不安中,怕害了别人,也怕自己早死。戾气,就是她的心魔,她多希望自己是一个正常人,自由自在,修行历练,走遍千山万水。

    剧烈的疼痛袭来,她的左手下垂,一丁点也动不了。

    她的手臂脱臼了。

    没有缘由的受伤。

    白芜放轻脚步,她的灵海产生异动。

    澄澈的水面,湝起细小的水纹,慢慢地,潆洄着一圈的涟漪,犹如一枝羽毛轻扫心口,起了浪花。

    不远处,一个清冷淡雅的身影映入眼眸。

    未玺今日一袭白衣胜雪,乌发以青色发带高束,面容冷淡,生人勿近的气息格外盛郁。

    和那日所见的红衣恣肆截然不同。

    没想到灵海的异动是因为未玺的出现。

    白芜快步上前,招呼了声:“道友,好久不见。”糟糕,上次在暗渊和未玺见面时,她是戴着面纱,未玺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白芜立刻转身,想要离开。

    不料未玺侧身,喊住了她:“白姑娘,好久不见。”

    他认出我了,也对,我的灵海感知到未玺而异动,未玺的灵海也有可能感知到我而异动。

    不对,白姑娘?

    白芜霎时脑海中闪过在暗渊时的画面,同样的声音,那声“白芜”,她从未说过自己的名字,但是未玺却早就唤过她的名字。

    她跨步挡在未玺的前面,很确定地说:“你知道我的名字,你以前见过我。”

    未玺眉间一翳,阴影罩下,白芜看不清他的情绪,只听得他的声音更冷沉了些:

    “谁伤的?”

    见未玺盯着自己的左手,白芜往左侧身,将脱臼的左手用身体挡住,她漫不经意道:“不碍事。”

    未玺不明的目光注视她,白芜忽视不掉这股紧紧跟随的目光,主动道:“我自己来。”

    说罢,她右手抓住自己的左手手臂,咔哒两声,骨头复位。

    依旧坑也没吭一声。

    未玺望着她平静的脸庞,舒而轻轻叹气,拿出一颗糖枣,递给白芜。他早该知道的,常人都言十指连心,上次在暗渊,她就能对自己下狠手,忍着疼既不说话也不蹙眉,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养成如今这样的忍耐力。

    “多谢。”白芜甩了甩手臂,现在是正常的,“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我见过你。”

    白芜翻遍记忆,也没能想起来她到底什么时候和未玺见过,她也不深想,未玺的答案就等于解惑了。

    两人并肩深进林中,一道发着光的结界突兀地出现,挡住了向前的路。

    这道结界就是某一个人的历练结界,除了本人,其他人都进不去。

    “师兄,原来你在这儿,让我好找。”这时从另一个方向又走出一位白衣飘飘的弟子,是无径宗的二弟子容右,现在是问心上境。

    “这位姑娘仙姿玉貌,定是白云宗那位赫赫有名的白慕薇姑娘吧。”容右道。

    “白芜妹妹。”白慕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朝着陌生的两个面孔介绍道:“在下白慕薇。”

    容右这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

    “我是容右,这位是我的师兄未玺,久闻慕薇姑娘,今日一见不负传言。”

    白慕薇笑应,随后将视线落在未玺身上,少年孤冷疏离,察觉到她的目光后只是轻微颔首,很快便转而另一侧。

    白慕薇问:“白芜妹妹,你怎么会和他们一起?”

    “恰好碰见。”有淡淡的血味,白芜扫了一眼,白慕薇的身上并没有血迹,就连山林中的灰尘泥土也没有沾染,衣裳干净得就像新洗过般,应是使用了净术。白芜余光落在白慕薇的手腕上,是她的手镯。

    白慕薇注意到后,抬手与白芜的手镯相碰,道:“还多亏了通感手镯,我才找到你。”

    发光的结界忽然迸发出强烈的震动。

    所有人往后撤,随即,结界砰得炸开,一个人走出来。

    “这结界竟是万沧门滕玉的历练。”看着来人容右连摇头,世人传言还是有可信度的,说万沧门的弟子是修道者中的恶人。

    来人是一女子,看不清她的容貌。

    她全身染满了猩红的血,就连脸也不曾幸免,唯独她手中的那一把扇子,一丁点血也没沾染。

    滕玉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眼神如冰,带着满身的血,宛如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骇目惊心。

    “师兄,万沧真的不是邪魔外派吗?”容右低声道,得要杀多少人,才有那么多血。

    未玺道:“不是。”

    容右摸了摸鼻子,师兄还真的是一本正经,他当然知道,就是想吐槽一下。

    白慕薇也吸了一口凉气,这就是万沧的人。

    宣鹤也赶到了,对滕玉的现状显然司空见惯:“薇薇,她是万沧门的大师姐,性如寒冰,不通人情。整个万沧门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她。”

    滕玉并未给任何人眼神,也没有说话,丝毫不在意他人的言论和眼神。

    她就是黛花的大师姐。

    于是众人看见默默无闻的少女走到滕玉身前,递出一张干净的手帕,声音温柔:

    “擦擦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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