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沉未沉时,器材室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叶岁安蜷缩在墙角的阴影里,后颈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方才被人揪着头发拖过水泥地时,发丝间卡着几片枯黄的银杏叶,因为刘海几乎遮挡着整张脸,看着很狼狈。
"你别以为昭星他们救了你几次我们就不敢碰你了。"染着暗红色头发的女生用马丁靴尖挑起她的下巴,"你以为你是……"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叶岁安模糊的视线里,有一群人逆光而立。唯独他特别耀眼,让人一眼就注意到并且移不开目光。他校服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的腕骨处有道一厘米长的疤痕,拉链没有拉上,里面是是一件白色内搭。铁质置物架轰然倒塌的瞬间,她听见有个清亮男声在喊:"温雨顺你疯了?要是被监控拍到......"
温热的液体滑过眼睫,世界在血色中倾斜。最后的意识里,那人蹲下身时带起的风掠过她耳畔,有股淡淡的青柠皂角香。他胸前的银色十字架吊坠垂下来,正巧落在她半睁的瞳孔中央。她努力得想要凑上前去看清楚这个人的面孔……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痒。叶岁安睁开眼时,看见窗外飘着细碎的银杏雨。校医蓝白条纹的帘子被秋风掀起一角,露出平老师绞在一起的手指。这位实习班主任的驼色针织开衫沾着粉笔灰,显然跑过来的时候还在上课,胸牌也别得歪歪扭扭。
"岁安......"平老师的泪珠砸在病历本上,洇湿了"软组织挫伤"的诊断字样。她手忙脚乱翻找纸巾,却带倒了装棉签的玻璃瓶,"校长说会加强巡逻,会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究竟会不会。因为这话说了很多遍了,可是那个女孩是局长的女儿。可平老师坚持不懈,总是被敷衍,直到有一次校长暗讽了她。回到办公室的她看到自己的实习教案被撕坏丢得到处都是。
碎玻璃在地面折射出细碎的光。叶岁安静静望着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老师,忽然想起上周在美术教室,平老师帮她包扎擦伤时,窗外梧桐树的倒影正在她们交叠的手掌上摇晃。
医务室的门被风吹开,卷进几片沾着露水的枫叶。平老师突然扑过来抱住她,雏菊香水的味道混着咸涩的泪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叶岁安感觉到肩头迅速晕开的湿热,这个总说"再忍忍就好"的老师,此刻颤抖得比她这个伤患更为厉害。
林老师比她还害怕,她也只是个实习老师,被调到小县城教书,第一次当班主任,第一次应对这样的问题。
暮色渐浓的走廊尽头,温雨顺背靠着剥落的墙皮。他低头凝视指节上凝结的血痂,昭星在办公室里和教导主任理论,说他们只是为了帮助同学。争吵声不断,温雨顺听着,头靠着墙开始走神。
器材室那声"温雨顺"还在耳畔回响。半小时前,他听昭星像往常一样汇报哪位同学受欺负了,哪些人总是很猖狂。突然听到器材室里有很大的撞击声,想也没想就带着昭星他们过去了。此刻他想起那个被刘海遮住脸的女生奄奄一息的样子,喉结动了动,把沾血的纸巾团成球扔进垃圾桶。
他今天激动了,平时他只是在一旁在看着不动手,但是今天他不仅动手了,还打过头了。他记得他让昭星警告过那个女生不止一次,从七月十日军训到二十五日,他撞见那个女生欺凌同学八次。有四次是今天那个女孩。她居然还猖狂的说救了她几次还敢打她这种话。
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高一新生是两个极端,要么猖狂的到处欺凌别人,要么别人欺凌一声不吭。他今天就让那些人知道被人打的滋味。说实话,因为对面是女孩子,他下手已经很轻了。
教导主任从办公室出来示意温雨顺先离开,昭星跟在后面看着打一场胜仗。温雨顺也没想太多抬脚就走了。昭星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暮色将医务室的玻璃窗染成蜜糖色时,平老师搀着叶岁安往教学楼走。走廊转角处的光荣榜正在换新照片,温雨顺的证件照被风掀落一角,照片里少年凌厉的眉眼浸泡在斜阳里,叶岁安踩过那张照片时,鞋底沾上了他左眼的阴影
高一(3)班的门牌在秋风里摇晃。平老师的手在门把上停留了三秒,最终还是轻轻推开。课桌上未收的数学卷子被风吹得哗啦作响,第三排过道里躺着半截断掉的发卡——那是上周叶岁安被人扯落头发时崩飞的。
"要、要不要喝点温水?"平老师的声音像绷到极致的琴弦。她手忙脚乱翻找保温杯,却碰倒了讲台上插着野菊花的玻璃瓶。浑浊的水顺着裂缝漫出来,在夕阳里蜿蜒成一条金色的小溪。
叶岁安静静蜷进座位。后颈的纱布摩擦着校服领口,她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混着碘伏的气息。前桌女生突然重重推开椅子,椅背撞在她课桌上的瞬间,铁质笔盒里跳出一把美工刀——刀刃上还沾着干涸的颜料,那是美术课有人划破她素描本时留下的。
上课铃撕裂凝固的空气。英语老师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踏进教室时,叶岁安发现自己的凳子不见了。最后一排的女生们捂着嘴窃笑,窗边飘来压低的声音:"扫把星就该站着听课。"
阳光斜穿过窗外的银杏树,在叶岁安脚边投下细碎的光斑。她把自己缩进黑板报的阴影里,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口脱线的部分。英语老师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划过点名册,忽然停在某个名字上。
"叶同学,"染着栗色头发的女人勾起唇角,"解释一下absent和absence的区别。"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有人故意把课本翻得哗哗响。
叶岁安张了张嘴,后脑的钝痛突然变得清晰。医务室消毒水的气味在记忆里翻涌,恍惚间又看见晃动的银色十字架。这时窗外掠过一道修长的影子,走廊磨砂玻璃映出模糊的轮廓——那人穿着深灰色连帽卫衣,侧脸转瞬即逝的瞬间,下颌线分明得像美术室里的石膏像。
"看什么看!"英语课本重重砸在讲台上。女人踩着尖头高跟鞋逼近,浓郁的香水味混着粉笔灰扑面而来,"整天用头发遮着脸,是等着给哪个野男人掀开看?"
哄笑声像涨潮的海浪席卷教室。叶岁安的指甲陷进掌心,旧伤痕叠上新月形的红印。她想起初中的雨季,男生们用打火机燎她刘海时的嬉笑:"烧焦了更像贞子嘛。"此刻英语老师鲜红的嘴唇仍在开合:"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怕是跟夜店......"
窗外突然传来篮球砸地的闷响。叶岁安在颤抖的视野边缘,瞥见走廊拐角闪过一抹银色反光。那个戴十字架吊坠的身影似乎停驻了瞬间,但当她凝神望去时,只看见空荡荡的消防栓玻璃映着支离破碎的自己。
"滚去后面站着!"涂着闪粉的眼影在面前晃动,英语老师的魔爪朝她扇了过来,叶岁安本能地后退,后腰撞上储物柜的铁锁。长长的美甲在一瞬间拨开了她的刘海又抽走了。
疼痛炸开的瞬间,初中教室的画面突然清晰。同样飘着桂花香的九月,她的课本被扔进男厕便池,班主任站在走廊说"为什么偏偏欺负你"。此刻英语老师的嗤笑与记忆重叠。英语老师愣了一瞬,因为这双眼睛生得很美,很勾人。她迅速甩去自己的这个想法,嫉妒使她压低声音冲叶岁安说了句:"装什么清纯?这双狐狸眼不就是勾引人的......"
黑板擦砸在讲台上的巨响截断了话语。平老师不知何时出现在后门,实习教师胸牌歪斜地挂在皱巴巴的衬衫上。她怀里抱着教案的手指节发白,声音却细若蚊呐:"王老师,教务处通知...让您去领月考卷。"
夕阳在这一刻恰好偏移角度。叶岁安透过凌乱的刘海,看见平老师颤抖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英语老师冷笑一声,“劳烦您一个实习老师费心了”。随后她摔门而去时,窗外银杏叶正巧落在那本被踩脏的英语书上,遮住了扉页用红笔写的"狐狸精,婊子,去死"。
当教室重归死寂,叶岁安靠着冰凉的瓷砖墙数窗棂的阴影。第五根铁栏映在她手背时,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标志突然闪烁起来。那个穿深灰卫衣的身影又出现了——这次他站在楼梯转角,帽檐压得很低,但抬手整理头发时,腕骨处的疤痕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
叶岁安忽然想起上周的暴雨天。她在自行车棚撞见温雨顺时,对方正把某个男生的脸按在潮湿的墙面上。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在她鞋尖,那句"滚远点"不知是对谁说的。此刻隔着十二扇玻璃窗,他指节上未擦净的血迹像暗红色的刺青。
晚自习的预备铃响起时,叶岁安在储物柜底层找到了自己的凳子。凳面上用油性笔涂满丑陋的涂鸦,椅腿缠着撕碎的作文纸——那是她写《秋日私语》被当众朗读时的残骸。坐下的瞬间,她摸到夹缝里有支干涸的蓝色水彩笔,笔帽上刻着"慈溪路小学"。
记忆突然回溯到初三的黄昏。她在放学路上捡到过同样牌子的水彩笔,第二天出现在她课桌里的却是被颜料泼脏的校服。此刻指尖的蓝色墨渍像条蜿蜒的小河,倒映着窗外渐次亮起的路灯,其中一盏突然被经过的身影遮挡。
温雨顺拎着便利店塑料袋走过连廊。他卫衣帽子被风吹落的瞬间,银色十字架折射的光斑恰好掠过叶岁安颤抖的指尖。楼下的桂花树沙沙作响,那点光芒像坠落的星子,在她手背停留了心跳的间隙。
放学后人去楼空的教室里,叶岁安蹲在卫生角擦拭凳面。消毒水混合着褪色墨水的气味钻进鼻腔,抹布上晕开的蓝色让她想起今晨医务室挂水的玻璃瓶。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惊得她碰翻水桶,水流漫过那张被踩脏的温雨顺的照片时,门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转角。
月光照亮水洼里的证件照。浸泡在污水中的少年眉眼模糊,唯有胸前的十字架吊坠依旧闪着冷光。叶岁安用袖口去擦,却把照片上的裂痕越蹭越大,最后只剩那道疤痕清晰如初。
锁门时她听见顶楼天台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仰头望去时,只看见纷飞的试卷如白鸟般掠过夜空,其中一张恰好贴在她额前——数学卷子上的满分字迹龙飞凤舞,署名处"温雨顺"三个字被红笔重重圈起,像是谁刻意做的标记。
秋风卷着油墨香掠过空荡的走廊,远处传来篮球场的喧哗。叶岁安把那张试卷叠成纸飞机掷向黑暗,看它打着旋儿栽进灌木丛时,隐约听见有人嗤笑:"果然是垃圾该待的地方。"
她的手指抚过仍在刺痛的额角,那里结痂的伤口下,藏着医务室昏迷前最后的画面:染血的银杏叶粘在那人袖口,随着他挥拳的动作飘落在她掌心,像一片永远不会枯萎的秋天。
晚自习结束时,教室外的梧桐树正簌簌落着金箔似的叶子。叶岁安裹紧校服外套,把书包带子往上提了提,指尖触到帆布上斑驳的墨水渍——那是上周母亲泼的,当时她不过问了句"明天家长会谁去"。
巷口的路灯在暮色里泛着暖黄,像块融化的太妃糖。远远看见自家单元楼时,她脚步顿了顿:客厅的灯没亮,防盗门上挂着那把青铜色的密码锁——父母又出门了。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你爸说新开的日料店三文鱼很新鲜,不用等我们。"末尾还附了张两人交颈碰杯的照片,母亲耳垂上的珍珠耳钉晃得叶岁安眼疼。
她在台阶上坐下,书包垫在臀下,望着天边最后一丝靛蓝被夜色吞噬。入秋的风带着凉意,掠过脖颈时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想起去年冬天也是这样被锁在门外,父亲路过时甚至没注意到蹲在墙角的她,只顾着给母亲披围巾。
"岁岁?"
沙哑的呼喊打断思绪,抬头看见隔壁李阿姨正探着身子,卷发上还沾着洗发水的泡沫。"怎么坐这儿呀?"李阿姨系着碎花围裙过来,"你爸妈又去约会了?这都第几回了,真是......"话到一半突然噤声,大概想起叶母那句"狐狸精"的评价。
"先进来吃点东西吧,锅里炖着萝卜牛腩呢。"李阿姨不等回答,直接把人拉起来,指尖的温度让叶岁安想起幼儿园时被老师牵着手的感觉。玄关处摆着双男士拖鞋,深灰格子,鞋头微微上翘,是李阿姨儿子陈砚墨的。
"小砚,出来帮妹妹拿拖鞋。"李阿姨在厨房忙活,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陈砚墨从房间出来时穿着白色卫衣,袖口挽起露出腕骨,他弯腰拿拖鞋时,叶岁安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像雪水融在青石板上。
餐桌上的牛腩炖得软烂,汤汁裹着萝卜块,热气氤氲中李阿姨不断往她碗里夹菜:"多吃点,看你瘦的。"叶岁安垂眸盯着碗里的油花,听着陈砚墨在对面慢条斯理地喝汤,勺子碰到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
饭后李阿姨收拾碗筷,陈砚墨擦了擦手:"去我房间吧,我帮你辅导数学。"他的房间带着股雪松味,书桌上堆着竞赛题集,台灯罩是深蓝色的,投下一圈柔和的光。叶岁安翻开练习册,指尖停在函数题上,忽然感觉到膝盖被轻轻碰了一下。
"这道题要先画坐标系。"陈砚墨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带着温热的呼吸。他的手越过她肩膀拿笔,手臂擦过她胸前,像片羽毛掠过水面。叶岁安没动,盯着他握着笔的手指在草稿纸上移动,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你这种生来就抢男人的货色,迟早遭报应。"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像块被啃过的酥饼。陈砚墨的指尖顺着她的手臂滑到手腕,轻轻捏了捏:"怎么这么瘦?"叶岁安想起父亲抱母亲时也是这样的力道,带着点怜惜的意味。她不知道正常的男女接触该是怎样,在这个缺爱的家里,连拥抱都成了奢侈品。
"这里应该用洛必达法则。"陈砚墨的笔在她手背上点了点,留下个淡淡的墨点。叶岁安忽然闻到他身上混进了烟草味,大概是刚才在阳台抽过烟。她想起班上女生讨论的"坏男孩",她们说那样的男生有魅力,可她只觉得陈砚墨的呼吸越来越烫,像块烙铁贴在颈侧。
墙上的挂钟敲了十下,李阿姨在客厅喊:"小砚,别耽误岁岁休息。"陈砚墨起身时,膝盖又重重撞了下她的腿,这次她清楚地感觉到那不是无意。可她只是默默合上练习册,把书包带子绕在手腕上,像握住一根救命稻草。
玄关处,陈砚墨忽然伸手替她整理书包带,指尖划过她锁骨:"明天还来吗?"叶岁安抬头看他,灯光下他的睫毛投下阴影,像振翅欲飞的蛾。她想起刚才做题时他放在她腰上的手,那么轻,却像压着块石头。
"看岁岁愿意嘛。"李阿姨从厨房出来,递来一袋切好的哈密瓜,"拿着路上吃,别饿着。"袋子上凝着水珠,滴在叶岁安手背上,凉丝丝的。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偷穿母亲的高跟鞋,被父亲发现时也是这样的触感,冰冷的水珠混着眼泪,砸在猩红的地毯上。
走出单元楼,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沙沙响着。叶岁安咬了口哈密瓜,甜得发苦,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她没擦,任由它滴在校服上。远处传来情侣的嬉闹声,男人把女人拥在怀里,哈出的白气在夜色里缠绵。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那是上周趁父母不注意配的,可她不敢用,怕看见母亲厌恶的眼神。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定位,显示在市中心的情侣酒店。叶岁安盯着那红点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她转身看向身后的单元楼,陈砚墨房间的灯还亮着,窗帘上映出他走动的影子。忽然有片梧桐叶落在她肩头,她伸手拂掉,发现叶子上有道细长的虫洞,像被岁月啃噬的痕迹。
回到家时,密码锁显示的数字是父母的结婚纪念日。推开门,客厅里黑得像口深井,叶岁安没开灯,摸黑走到沙发边坐下。沙发缝里还留着母亲的长发,她捡起来绕在手指上,想起刚才在陈砚墨房间,他也是这样绕着她的头发玩。
浴室传来水管的滴答声,像谁在轻轻叩门。叶岁安起身去关窗,看见隔壁阳台上陈砚墨正在抽烟,火星子一明一灭。他转头望过来,冲她挥了挥手,她下意识地也抬了抬手,像在回应一个无声的邀约。
窗外的月亮更亮了,把整个阳台镀上层银边。叶岁安摸了摸锁骨,那里还留着陈砚墨指尖的温度。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正常的男女接触,只觉得在这个缺爱的秋夜里,哪怕是畸形的温暖,也让她舍不得推开。就像那盏始终为别人亮着的灯,哪怕只能分得一丝余光,也足够让她在黑暗里多站一会儿。
冰箱突然发出嗡鸣,打破了寂静。叶岁安打了个寒颤,起身去倒水,发现饮水机上贴着张便签,是母亲的字迹:"别用厨房,新换的大理石台面怕油。"她握着玻璃杯的手顿了顿,转身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半瓶矿泉水和一盒过期的酸奶。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是醉醺醺的邻居回来了。叶岁安赶紧关紧窗户,靠在冰箱上滑坐在地。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在地板上织成蛛网。她想起陈砚墨房间的台灯,那圈温暖的光晕,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这次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岁岁,明天带你去吃火锅好不好?"叶岁安盯着屏幕,直到眼睛发酸。她知道不该回复,可手指还是不受控制地按下了"好"。窗外的秋风又起了,卷着落叶扑在玻璃上,像无数只想要叩开温暖之门的手。
她蜷缩在冰箱旁,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这个缺爱的家,连空气都是冷的。或许在陈砚墨那里,她能找到一丝被需要的感觉,哪怕那是错觉。就像这入秋的夜晚,明知黎明前最黑暗,却还是忍不住期待那一丝曙光。
夜更深了,叶岁安起身走向卧室,路过父母的房间时,听见里面传来微弱的香水味。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终究没有打开那扇门。躺在床上,她望着天花板上的裂纹,想起陈砚墨说过的话:"你眼睛真好看,像会说话。"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自从奶奶离开,她很少表达自己的感受,甚至忘了该怎么表达。
窗外的梧桐叶还在簌簌落着,像一场永不停歇的雨。叶岁安闭上眼睛,任由黑暗将自己淹没。在这个秋夜,她是被锁在门外的孩子,也是在黑暗中寻找微光的困兽。或许明天的火锅会很暖,或许陈砚墨的笑容会很真,又或许......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在这冰冷的世界里,抓住一丝温热,哪怕只有片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