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枝第二日晚上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谁啊？”
她披衣起身，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自从在青要山受伤以来，她就总是很容易感到疲倦。
噔噔噔
顾北枝伸手一推，门顿时敞开，风呼啸着倒灌入房间，门口空无一人，云层在远处缓缓流动，天色暗沉看不到月亮星星。
“有人吗？”
顾北枝走出门，旁边的房间白天里她还听到有人进出，现在却安安静静一丝亮光都没有。
她莫名觉得有点不对劲，“系统，在吗？”
她等了一会，迟迟没等到回应。
“系统？统子？0128？”
脑海中安静得不同寻常。
“我答应你当救世主了。”
依旧是无人应答。
连她答应当救世主都没反应，这下是真出事了。顾北枝心里一沉，唤出闻风握在手上。甲板上空空荡荡，只有她踩在木板上的声音。
人都去哪了？
风刮得更大了一些，一张白色的纸钱飘飘荡荡落在顾北枝脚边。
她弯下腰，纸钱触感湿润，带了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又一张纸钱飘到她身边。
接着是第二张。
第三张 。
……
满天的纸钱飞舞，白纷纷像是要在人心里下一场雪。顾北枝顺着纸钱走到了船舱内，她手中的闻风剑亮起了微光，替她照亮脚下。
她一路走到杂物间。杂物间的门虚掩着，门缝处透出一线光亮，纸钱就是从这里一张张飘出来的。
顾北枝推开门，才发现里面燃着一团火，一道细长的影子在火苗映照下投射到墙上，变得怪异扭曲。她又往前走了两步才找到这道长影子的主人，是个精致的小人。小人长发挽起，梳成流云髻，带了顶满是珍珠的头冠，两边垂下的璎珞直到肩膀，腰间挂了个银铃铛，妃红色织金海棠花凤尾长裙在地上铺开，风一吹，裙边像花瓣一样微微卷起。
“你要来烤烤火吗？”
她看到顾北枝过来也不慌，小手轻轻摆弄了一下腰间的铃铛，发出轻响。
“你是什么人？”
顾北枝说完，凑近才发现她不是人，是个小木偶，不过雕刻的十分精细，连皮肤纹理都精心打磨过，远处看难以分辨。
“我叫蕴珠。”
小木偶身边放了一沓纸钱，风吹过来，又把剩下的纸钱带着吹出门去。面前的火快熄灭了，她随手又扔了几张进火里，火舌轻轻一卷，纸钱瞬间化为灰烬。
杂物间的架子上堆满了木偶，形状各异，有各种各样的人和动物，睁着双眼一动不动得盯着前方的一人一木偶，顾北枝看了一圈，再没找到一个和蕴珠一样漂亮精致，活灵活现的。
“那些是我的朋友。”蕴珠微微仰起头，问道，“你觉得他们好看吗？”
“好看。”顾北枝点点头。
“你撒谎。这些都是我雕的，但是我又不会雕木偶，怎么会好看？”蕴珠扭过头去，又盯着火苗，语气娇纵得抱怨，“你们人都和你一样爱说谎。”
顾北枝收了剑，随手拿起来一个木偶仔细端详，语气理所当然，“这个舞女虽然肢体僵硬，但是衣服上花纹精细，连头发丝都雕刻到了。可见你做她的时候倾注了很多心血，所以她虽然比不上你灵动漂亮，但也可以说一句好看。”
蕴珠呆呆得听了半天，说道，“因为倾注了心血，所以值得夸赞？”
顾北枝趁机摸了一下她的裙子，把手凑近鼻尖闻了闻，和那些腐臭的纸钱不同，她的裙子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料味，她想了想，回答道，“对，你真聪明。”
蕴珠没在意她的举动，不好意思得抿了抿唇，“人，你还是第一个夸我聪明的。”
顾北枝突然想起了刚才的那几声敲门声，“是你叫我来的？”
蕴珠摇摇头，拿出一个小小的木头不倒翁，“是你先来的这里，我感受到了，就让它把你叫过来了。”
“这是哪？”
“我的幻境。”蕴珠解释道，“神魂不稳的人比较容易误闯进来。”
顾北枝问道，“你的主人呢？你怎么自己在这？”
蕴珠道，“我没有主人，我有灵智的时候就是在墓里，刚开始的时候陵墓有人看守，我不敢出去，后来凡人那里在打仗了，死了很多人，守墓的人都跑了，我就自己偷偷跑出来了。”
顾北枝和她并排坐下，一大一小围坐在火边，火光在她们不太相似的脸上闪动着同样的光，可能是因为没什么危险，顾北枝又觉得有点困了，她眯着眼睛，学着小木偶的样子往火盆里添了一张纸钱，“你一块木头，为什么要生火？”
“不是生火。”蕴珠纠正道，“是烤火，因为我喜欢烤火，温暖而且亮亮的，在幻境里烤火也不会被烧到。”
“好吧。”顾北枝支起一条胳膊拖着脸打量她，火苗温暖而且亮亮的，让她数日来压抑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
“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我给你也变一个。”
顾北枝懵了片刻，心里失笑，这小木偶还怪好心的，认真想了想，她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想要的。”
蕴珠打量了她半天，道，“那你一定是想要一把本命剑了，可惜我变不出来，你还是和我一起烤火吧。”
顾北枝愣了一下，她没有本命剑的事情一共也没几个人知道，这小玩意是怎么看出来的。
蕴珠看她半天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非常老成得想要拍一拍她的肩膀，结果因为身高原因，拍在了她的手臂上，“别难过了，人，你们不都讲究一个因缘际会吗？等时机到了自然就有了。”
顾北枝抽了抽嘴角，“我不叫人，我叫顾北枝，还有，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没有本命剑的？”
“因为你和我从前见过的其他用剑的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不知道。”蕴珠脸上浮现出些许迷茫，“不过你这样也很好。”
她把那个肢体动作有些僵硬得舞女木偶放在顾北枝掌心，“只要很努力，就是值得夸赞的。”
“好吧。“顾北枝接过舞女木偶，“我要走了。”
蕴珠矜持颔首道，“再见，人。”
顾北枝再醒来天已经大亮。
“系统？“
【在呢？你决定要当救世主了？】
听着系统格外兴致勃勃的声音，顾北枝安心下来，她愉悦得勾了下唇，“我不当。”
系统冷哼了一声，没理她了。
顾北枝刚坐起来就看到了桌子上放的舞女木偶，只觉得白天看着倒是比晚上黑灯瞎火看得精致了不少，她拿两根手指捏住舞女抬起的胳膊把木偶整个拎起来，“小木偶？蕴珠？”
舞女木偶突然动起来，顾北枝一松手，木偶轻盈落在桌面上，提起裙角优雅地转了个圈，眨眼间，舞女粗糙的衣服褪去，淡粉色的裙角在空中飞扬，裙子上的海棠栩栩如生。顾北枝认真看了看她，发现她连发型和首饰都换了一套更配这条裙子的粉色海棠样式。
“又见面了，人。”
蕴珠走到茶杯旁轻轻一踢，把茶杯翻过来当个小凳子，自己双手叠在腿部，十分优雅得坐好。
系统惊呼一声，【这装模作样的小东西你从哪弄来的？】
顾北枝微笑得冲蕴珠点点头，又在脑子里和系统说，“我不知道啊，她自己跟来的。”
蕴珠问道，“我想离开船出去看看，可以暂时跟着你吗？”
系统嘀咕了一声，【这小木偶还知道给自己找个主人，榆木脑袋还挺机灵。】
“好。”顾北枝答应完她，又听系统说，【你一会没事了记得写一份针对赫连茵的工作报告，具体分析一下她黑化的背景，直接原因，间接原因，导火索和总结启示。】
顾北枝去洗漱的脚步一顿，“有必要吗？我不是没答应你当什么救世主吗？”
系统理直气壮，【那你用我的道具了啊，所以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你属于外包，需要写工作报告。】
说完，它威胁似得阴恻恻道，【你不写以后就没道具用了。】
顾北枝艰难抬腿，继续往前走，“那好吧。”
“人，你能给我买条新裙子吗？我自己带的衣服穿完了。“
身后木偶的声音娇气又细弱。
顾北枝想了想自己空荡荡的钱包，两眼一黑，返回去摊在床上，“行。“
一木偶一系统看着她，“你怎么了？”
顾北枝有气无力呻吟道，“别叫我，我伤重不……”
“等等。”顾北枝猛然坐起来，“既然我都能用道具了，那能不能直接把我的伤治好？”
【不能，什么道具能直接长个金丹？你怎么不让我直接帮你成仙？】
顾北枝绝望得叹了一口气，又软趴趴得躺回去了。
三天后。
青云宗的大门口，一个黑衣少年闭眼斜靠柱子站着，他的长发都被束在头顶，只有零星几根杂毛搭在额头上，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时不时睁开眼睛看一眼空荡荡的路面，然后又不耐烦得继续闭上。
顾北枝到的时候就看到的是这一幕，介于她现在还在脑子里和系统讨价还价200字的工作报告到底敷衍不敷衍，她也没把这个少年放在心上，只当他是个正在偷懒的守门弟子。
众所周知，当你看到别人在摸鱼偷懒，这时候最好装作没看到，不要打扰他。
顾北枝非常善解人意得走到了离他更远得那边。
另一个守门弟子看到顾北枝热情招招手，“顾师姐回来了？一路可还顺利？”
顾北枝微笑点点头，“还好还好。”
黑衣少年还闭着眼一动不动。他一动不动这么久不会僵？顾北枝打量了他一眼，径直走过他身旁。
“顾师姐。”
身后突然传来少年清朗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