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限百无聊赖地坐着,因为要等顾洲青回来找她,她也不能先走。
这里是树荫底下,不会被太阳晒到,温限觉得坐累了,绷直双腿,做起了拉伸的动作。
与此同时,温限的视线在四处扫过。
少年白色的身影蓦然闯入她的视线中,而他身后是那些在运动场上观赛的同学,可偏偏只有他,在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
阳光打在他身上,明媚、惊艳。
这就是青春。
温限又开始敲鼓了,是她的心怦怦乱跳。
不过他们两个人相处,还是维持着一定的距离。
顾洲青重新坐回到温限身边,中间隔着空,从温限这边看过去,还能看见他的头发在滴水。
看样子,顾洲青应该是清洗了脸,额头的碎发被打湿,他干脆直接捋了上去。
温限再次递纸巾给他,“要不要擦一下?”她怕他这样久了,容易把自己弄感冒。
大概是自己经常进出医院,加上老吃药的缘故,温限对生病这种事情格外敏感。
她一向注重身体问题。
日子是数着手指头过的,一眼就是尽头,在这样的情况下,温限怎么可能会不在意?
顾洲青接下温限给的纸巾,拿了两三张擦脸,又胡乱擦了下头发,结果他用力过猛,不小心把纸屑弄到头发上了。
温限发现以后,第一时间提醒了他,“顾洲青,你头发上有纸屑,在那里!”
她还特意给顾洲青指了指。
顾洲青动作粗鲁,抬手扫了扫自己的头发,沾在上面的纸屑纷纷扬扬,像雪花一般落下。
温限就这么看着他清理头发,因为没有镜子,顾洲青没办法看自己头发是不是都弄干净了,转头询问温限。
温限帮忙看了一下,发现大部分纸屑已经弄没了,但还有一点点,藏在他头发间。
顾洲青一直没有找对位置。
温限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凑近,帮他拿掉了最后那点碎纸屑。
顾洲青一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才想起和她说一声谢谢。
……
运动会比赛结束,温限遗憾缺席闭幕式,因为她又去光顾医院了。
今天早上起床以后,温限肚子一直在发疼,这次比以往还要严重,明显是病情恶化的讯号。
医生又给她做了一次检查,发现她胃部的情况已经很严峻了,他劝温限住院治疗。
温限还是不愿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医生给她家里通风报信了,检查完没多久,温限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
“妈?”温限勉强笑着问好。
她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因为今天是工作日,医院人也不多,只是偶尔会有医护人员从这里匆匆路过。
没有人发现,温限的眼睛已经泛红了。
温母关切又紧张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羡羡,你还好吗?妈妈听医生说,你的病情又恶化了,现在还在医院对不对?”
“羡羡,妈妈……”话说到一半,温母大概是想到了以后,声音突然变得哽咽起来。
“妈妈可以来照顾你吗?羡羡啊,我们真的放心不下你……你都不知道你弟弟,最近一直闹情绪不想去上学。”
“他本来是想去找你的,但被我们拦下来了……”
其实,温限当初从家搬来白云城,全家人都是不赞同的,但温限不想让他们担心自己,甚至不惜以性命威胁。
温限知道自己的决定很不懂事,但相比之下,她更害怕让家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生病的样子,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她不想让他们承受。
现在搬出来了,他们看不见自己的样子,总归不会那么难受。
从小到大,温限一直拥有着一个爱她的家,爸爸、妈妈、弟弟,都很宠她。
她是家里人的掌上明珠,如果不是命运跟她开了这么一个玩笑的话,现在的她,应该很幸福。
温限不自觉捏紧手机,语气故作轻松道:“妈,别担心,我现在真的很好。”
她在欺骗自己,不断在心里重复着,只要自己不去看他们,就不会难受。
温限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减轻心里的压力。
温母又是哽咽又是叹气,最后千叮咛万嘱咐,都是叫温限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不开心。
家人也知道她的苦衷,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
等温母这通电话挂断,温限再也憋不住了,抱头窝在膝盖上哭了起来。
-
温限要住院几天,她给班主任打电话请了假。
等她再回到学校上课,已经是新的一周了。
温限进入班级,一下子又吸引了班上大部分同学的注意。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她生病的消息被传了开,现在班上的同学们看见她回来,当场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的议论声虽然不大,但也能让人从只言片语中听出,是在议论着她。
温限顿时手脚冰冷,僵在了原地。
此情此景,恍如隔世,似乎又让她回到了以前。
班上同学们的目光、议论,像是汹涌澎湃的潮水,一下子倒灌上来,包围了她,让她无法喘息。
可怜、同情。
这样的标签,又一次贴到了她身上。
温限感觉自己像是在经历一场悄无声息的冷暴力,没有实质性伤害,但全都是刀子,会一下又一下地扎入她心口。
她就这么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温限这个反应,反而更坐实了班上同学们听到消息,他们的议论声更大了。
“哎,她还真回来了?她那个病,不会还没有治好吧?”
“不是,她真的那么惨吗?年纪轻轻就生了病,听说还是什么大病,哪有那么容易治好!”
“别说了,都别说了。”
“……”
温限还是没反应。
这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后方伸出,轻轻压了下她的肩膀。
下一秒,少年那极具辨识度的声音穿透她耳膜——
“生病怎么了?难道生病的人就该受人非议吗?”
“难道你们从来都不会生病吗?无论大病小病,去医院看病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为什么你们偏偏就要这么议论人家,你们难道不知道,这是人家的隐私吗?”
“拿别人隐私八卦,你们不会觉得愧疚吗?”
顾洲青一顿输出,瞬间堵住了他们的嘴。
一时之间,全班鸦雀无声。
也不知道是谁良心发现,先带起了头,主动向温限喊了一声“对不起”。
其他人也跟着道歉。
班上传出了很多声“对不起”,那一瞬间,温限感觉自己好像又活过来了,心口的位置酸酸胀胀的,眼睛也有点难受。
她拼命想要忍住眼泪,可偏偏眼泪不争气,越发汹涌,争先恐后涌出了眼眶。
温限不是爱哭的性子,但她现在就是想哭,很想很想。
顾洲青被她这一哭,慌了一瞬,幸亏魏莱这会儿也从卫生间回来的,她看见温限哭,第一时间上来安慰。
魏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疑惑温限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起来?
温限肩上还背着书包,明显是刚回来上课,她刚回来就被人给欺负哭了?!
魏莱气愤不已,但还是把温限带回了座位上,拿出纸巾给她擦眼泪。
这场无声的羞辱算是停止了。
事后,温限缓和了情绪,终于想起顾洲青帮她说话的事情。因为还在课上,温限趁讲台上的老师不注意,偷偷往后桌塞了一张小纸条。
塞纸条的时候,温限紧张得手心都沁出汗了,也不知道顾洲青看了她的纸条会是什么反应。
一直等到下课,温限都没有收到顾洲青的回信。
她起初还以为是顾洲青不想理她了,忍不住偷偷回头去看他。
视线蓦然撞上,温限顿时有种偷偷摸摸被抓包的窘迫。
顾洲青主动叫她:“温限,这个给你。”他说着,拿出了自己准备的东西,是一枚红色的平安符。
温限怔住:“你送我这个,干什么?”
“某人不是哭了吗?”顾洲青笑起,那双幽深的眸子认真盯着她看,“我拿这个哄哄她。”
“我觉得,这个礼物是最合适她的。”
平安符,求平安。
温限被他这样逗笑了,看着他故意拿那枚平安符晃动,一下又一下,像是故意逗猫一样。
等他晃够了,他才舍得把那个平安符递交给温限,“收好。”
平安符被塞入手中,温限仔细看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地收好。
温限拿了东西,也没忘记询问纸条的事情,“顾洲青,刚才上课时,你没有收到小纸条吗?”
提起这个,顾洲青拿起笔,轻轻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你还说,你不是好学生吗?怎么还敢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偷偷传小纸条?这么大胆。”
温限:“……”
谁说好学生就不能传纸条了?!
温限忍不住瞪他一下,有点小气:“是是是,你是好学生,你不传小纸条!”
顾洲青又发出了一声轻笑,“过奖了,我不好,我只是比较遵守课堂纪律。”
温限:“……”
总感觉她这是被顾洲青给暗戳戳内涵了,怎么办?
温限试图为自己狡辩一下:“这不是特殊情况吗?我也就传了这一次而已。”
“好。”顾洲青妥协,不再说她了。
当然,他们聊天的话题,也很默契地跳过温限哭的事情。
反倒是还在气愤中的魏莱,见温限状态一般,怕戳她痛处,转头拉住关子之,找他了解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