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宁六年暮冬,时间绕着金陵城翻滚,打旋儿,奔到老皇宫翘檐十一个脊兽顶上。
陈枳搓着手,呼出的雾气混迹在中迟迟不散,远山如臆想无序枯寂。
他快步溜进虚掩的小木楼中,赶忙把手揣进衣兜中,想躲开外面阴冷的霜寒 。但山门久年失修,霜气还是卷着雨挤进门缝里。
门内,荒烟层层绕绕,漂浮无数烛火似的光点,影影绰绰。
陈枳拿出火绒盒,点燃火柴,微弱的火苗轰然暴乱,他顿了顿,给木像请三柱香,左手摆灭,插进香火炉里。
正中间放着一个紫檀莲花底座木像,面相粗旷正派 ,眼尾糜烂着一丝薄红,嘴角却是裂开扭曲仿佛想挣破这个屋子。
今天二月三十号,要留给各路神鬼妖魔给点供奉,以求来年保佑无病无灾。
窗外,仙家总结本年的灵矿量喋喋不休,各种各样的数字给苍穹溅起涟漪。
陈枳摸了摸耳垂,耳朵被炸的生疼。距离仙家完成总结估计还要一个多小时,他走到院里的水坑前,他体型宽大,两颊凹陷,嘴角上还有片割开的伤痕。
那是平息暴动留下的,他也因此得到了刑寺的赏识,给了他一份小小的工作。
远处,巡城台的云器的从屋顶掠过,绕东城盘旋一会儿,像是窥探着人们的隐秘,然后画了到弧线疾飞至监管司。
监管庙是儒道之士的最高追求,只要在正中间的木像的视域之内,监察庙随时随地通过木像接收消息,监管每一个人,你不知道儒士什么时候联通木像,什么标准被逮捕,唯凭臆想。唯有黑夜之下才能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这种生活或者说是习惯已经持续了多久,陈枳也不知道。
他背对着木像,大口喘着粗气不透出任何声音,这种不起眼的挣扎或许是他唯一可以做的,再等他回头时,脸上又挂上虚假的笑容。
向南走六公里就是工作的地方,是隶属于监察庙下司礼部的小楼,主管文化驯化。北方十二公里是皇宫贵族所在之地,东城为名流新贵所在之地,内设茶馆,梨园,教坊司等。
皇宫之后,监管司本部位于此处,起归仙楼,内设占卜台以及处理脏活的冥簿。七方圆之内无任何建筑,野草从石缝里钻出来还设置荆棘刺,里层传言有夜叉罗刹巡逻。
地下另设置牢房,传言每层供奉着邪仙或者恶佛。最底层关押着思想罪人,所谓逆天地、诬文武、逆人伦、诬鬼神,罪及二世至五世不等。
他拿出柜子里拿出一瓶灰色液体,上面刻了“歌德”二字,是老糟酒。老冥官出品,效果诡异。
陈枳倒了快有一小杯,两眼一闭然后像喝药一样一口气灌了下去。马上,他的脸变得通红,眼里流出了泪水。那玩意儿像是火药,不仅如此,喝的时候还给人一种后脑勺挨了一棒槌的感觉。一瞬间,他想到了昨天看到的男人。
咸宁六年六月二十六,这根据的是仙宗皇家说的日子。东城演出的全是战争,台下每个人伸长着脖子,眼珠子似乎要凸出暴起,像是一只只排队等待被宰杀的牲口。
这是关于思想反叛罪犯逃离监狱的故事,观众很开心地看着一个男人仿佛竭力把自己伪装成纯真无邪的反动派,逐渐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滑稽逗乐的傻子。
一开始看到他像老鼠一样游走,然后是通过监管司的道睛术看到他,接着他全身都是窟窿,地面上血流满地,他突然倒了下去。观众在他倒下时大声轰笑。
随后看到的是一条坐满儿童的房间。有个是色枯黄的中年妇女坐在船头,抱着个大约六岁的小男孩。小男孩吓得尖叫,把头深深扎进她怀里,似乎想在她身上钻个洞。
那个女人用胳膊环着他安慰他尽管她自己也已经害怕得脸色发青,她一直在尽量掩护着他似乎以为她的双臂能为他挡住攻击。
爆破符落下,一道强光,房间变成了碎片。接着是个很清晰的个小孩的手臂往空中飞得高高的。群众台一片鼓掌声,但在那里有个女人突然无故喧哗起来嚷叫着说他们不该放给孩子看,他们做得不对,别放给小孩看。
直到刑寺的人去把她架了出去。陈枳不认为她会有什么事,谁也不关心群众说什么群众的典型反应,他们从来不会——
陈枳感觉身体在痉挛,他不知道是什么让他的脑子流淌出这些垃圾东西。
然而奇怪的是,想这些东西时,他脑子里慌里慌张地。起先,他对正在想的东西并非全然心里有数。他用记忆描绘着那个男人与小孩,一开始漏了他们的容貌,到最后连动作也忘了,只记得男人倒下时漆黑的双眸,小孩炸飞的手臂和底下漆黑的肉酱。
咚咚咚-杂乱的敲门声传来,有人敲了一下门,他猛然一惊,然后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