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银城大学校园行道两旁种的桂花开得很欢，走在路上就是扑鼻的芳香。
这是于珩大二开学的第二天，也是他转专业的第二天。
刚刚上完最后一节体育课，于珩和班里同学打完篮球，揽了还球的任务后，便推着装篮球的车子往器材室走。
刚打完球加上推了一路的车，于珩热得不行，走到门口便灌了自己一大口，直到自己不再那么口干舌燥，他才一边盖瓶盖一边用肩膀撞开门，同时里面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就已经被打开了。
于珩也看清楚了里面的人，一个是他的室友周弈天，在周奕天对面的是和于珩在同一社团现在同班的沈今格。
都是熟人啊。
装作看不见听不见的计划肯定是实施不了了，于珩扣了扣手里矿泉水的瓶盖，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听你们……”
沈今格神色不明地看了于珩一眼，转过头再次对周奕天说：“抱歉。”
也没打算等周弈天的回答，就越过于珩走了出去。
于珩看了看走出门的沈今格，又看了看还愣在原位的周奕天，装作不经意地轻咳了两声，等周奕天把紧跟沈今格的视线移到自己身上后，他才慢慢把小车推了进去。周弈天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帮着把球拿出来。
在把所有篮球放回归位之后，于珩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天儿啊，你没事吧？”
“我喜欢男生，”周弈天低下头，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我喜欢沈今格。”
于珩“啊”了一声，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相处了一个学期的兄弟突然说自己是gay这种事，直男如他，总是需要时间去适应的。
周弈天抬起头看向他：“你听到了吧？”
“什么？”于珩没反应过来。
“我和沈今格的对话。”
“嗯……”周弈天的状态是于珩从来没在他身上见过的，这人平常没心没肺的，这时候却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于珩有点无措，“就听到一句，他说‘有喜欢的人’。”
于珩无意间又扎了周奕天一刀，对方脸上的表情崩了一瞬，很快又将嘴抿成直线。
周弈天试探性问：“反感吗？就，我是同性恋这件事。”
“没，不至于。我就是……吓了一跳，毕竟一开门就发现撞见人表白了。”于珩尬笑了两声，他想要让气氛不那么冷，“话说你们聊天怎么不找个没人的地方？”
周弈天没说话，于珩只好继续找话说。
“你放心，我不会觉得你的，呃，不会对你的性向有意见。”于珩又拍了拍周弈天，“我不会乱说的。”
看他还是不说话，于珩准备再说点什么，却听到周奕天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珩哥，我闯祸了。”
还没等于珩询问，周弈天就突然蹲下掩面哀嚎起来。
“我太特么难了。”只见他的手用力地搓了搓脸，而后便站起来搭上了于珩的肩膀，“珩哥，能听我讲讲么？”
于珩看着他，倒是没哭，就是眼眶有点红，他点点头：“行啊，咱吃饭去呗。”
*
大学的星期五和高中不同，周末的课往往很少，特别是刚开学这几周。大家也会趁着这个时间出去玩，食堂更是能不去就不会去的。两人到食堂时也已经过了饭点，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有的菜品也有限。于珩最终只打了个番茄炒蛋和冬瓜排骨汤就找了个角落坐着。
“哎。我喜欢男生这事儿吧，也没想着瞒你们，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明白吧?”周弈天往自己嘴里塞了口米饭，咽下去了才继续说，“你不要担心哈，我对好哥们儿没想法的。”
“不是，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啊？我没自恋到这程度。”于珩轻轻踢了他一脚，“虽然我对同……嗯，就你这个群体不了解，但是，有色眼镜我可不会戴，咱俩谁跟谁啊。”
“我就开开玩笑。”周弈天说着，夹了一筷子鸡蛋，笑道，“不愧是我311的兄弟伙，搞得我现在就想当众出柜了。”
“哎哎哎，”于珩连忙阻止，“这种事还是要慎重！”
周弈天轻快地笑了起来，等笑够了又扒了口饭，懊悔道：“我其实没想告白来着。”
“是嘛，那怎么又……”于珩很给面子地做出了回应。
“气氛到了，没控制住。”周弈天直接趴在了桌子上，“嗯，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想去亲他。”
“我操？”于珩承认自己有点震惊，吓得他刚夹起来的排骨都掉了回去。
“有那么令人惊讶吗？我也只是想想好吗。”周弈天瞪了于珩一眼，“不是，珩哥你不会有这种想法吗，看到喜欢的人在面前，那种难以控制的吸引力，何况他还那么帅。”
“没，我又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于珩老实回答。
“啧，忘了你是个清心寡欲不入红尘的道士。那我和你分享恋爱烦恼干嘛，又不能给我建议。”
于珩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神秘兮兮地说：“你忘了……”
“啥？”周弈天疑惑。
“我可是大名鼎鼎的情感咨询大师——于王行（xing）啊。”于珩低头喝了口汤，“这方面我特别行。”
“啊？什么时候的事？”
“刚自封的。”
“……”
“行了，我不胡诌了，你就当我是树洞得了，即使不能给你什么实质性的意见，但说出来会更好受些，说不定能理清你的思路呢。”于珩很擅长做一个倾听者。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一个狭窄的独处空间，旁边一个喜欢的帅哥，两个要素让周弈天荷尔蒙无脑上升，他上了头。有了那个亲近的想法后，想都没想就那么做了。
结果没等他继续靠近，沈今格就把他给推开了。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肯定是被他的美色给迷惑了，直接脱口而出：‘我喜欢你’。就这么跟他表白了。”
“这么突然，你这表白也太草率了点。”于珩憋笑，吐槽起来也不嘴软，“见色起意啊你。”
“你过分了啊珩哥。”周弈天指着他，“不过他估计也是吓到了，沉默了一会儿才一脸严肃地说：‘对不起，你对我的感情我很感激’。”
一边说着一边模仿当时沈今格的语气：“‘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我有喜欢的人。’当时我心里就在想：哦豁，完蛋。”
啊，这句话我刚好听到。于珩想。
“然后……然后你就进来了，后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
周弈天一脸懊悔地扒拉了两口碗里的米饭：“我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卧槽，以后我咋办啊？”
于珩自然而然地以为周弈天是不想让自己是同性恋这种事被更多人知道，虽然说现在大多数人对他人的性向没有什么意见，但不免有人喜欢指手画脚，有的人也不愿意坦白自己的性向。
“应该也……没什么吧？听沈今格跟你说的话，他也是很体面地拒绝了你。应该也不会到处说你，”于珩顿了顿，“是gay这件事。”
“啊？他当然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我也不是在担心这个。”
“那你还嚎什么？”于珩很好奇，“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只爱这一棵草呢，你也不要太难过。”
“问题是，我还没有开始追他就向他表白了啊！”周弈天拿起筷子，说一个字戳一次碗，“我简直就是傻逼！”
于珩真想看看这小子的脑回路是什么个构造，没想到他在意的点竟然是这个？
“我还以为你告白失败会伤心难过呢，结果关注点这么清奇。”于珩打趣道。
“珩哥你说我要不要追他？”周弈天认真的寻求建议。
“他不是说了有喜欢的人？”于珩表示不赞成，死缠烂打这种事在他看来很不可取。
“可是听他的意思，也不像成功表白了的。我觉得我还是有机会的，他现在还不了解我，这次也确实是很突然，他不接受很正常。但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他之后就放弃白月光喜欢上我了呢。”
于珩在这方面也不是很懂，毕竟自己到现在为止，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甚至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过。感情这种事也确实很难说清楚。
“我觉得这事你还是应该考虑考虑，你确定沈今格能接受男生吗？万一他不喜欢呢？而且你们现在还是学生，就算他之后接受你，他的家人呢，也不一定会赞成。”
“珩哥，只是谈恋爱而已，没有必要想这么远吧……”周弈天被于珩的谨慎惊到了，“而且说家长就考虑得太远了……”
于珩一噎，他习惯性的考虑事情的可行性，参考有误，对于学生时代的爱情来说，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我的意思就是你悠着点，这次不就是因为你太莽了嘛。”
“明白明白，珩哥担心我，都在酒里了！”周奕天举起纸杯中了饮料，干了。
*
沈今格回了宿舍，路上还有点恍惚。
被表白了！
拒绝时被撞见了！
是于珩！
虽然自己拒绝了对方，可是被于珩看见总是让他觉得怪怪的。
除了尴尬，没看出于珩有什么其他表情。
他怎么想？
“啧。”
烦。
这学期于珩转来了他的专业，还被分到了一班。沈今格知道的时候雀跃了一阵，就算没想要告知心意，喜欢的人离自己更近总是让人开心的。
只是，于珩又不喜欢男的。
沈今格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一份怪异是因为和他表白的是一个男的，如果于珩因为这件事知道他喜欢男生，然后发现他喜欢的人就是自己，会不会不愿意和他接触？
因为这学期他打算努力和于珩交朋友的。
虽然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主动和于珩打过招呼，相反这两天两人在课堂遇到的话，反而是于珩有时会对他笑一笑打招呼，因为他们都是魔术社的成员。
当然沈今格加入也完全是因为于珩。
简单收拾了点东西，沈今格背上背包出了门。他的自行车就停在公寓楼下，因为家就在银城的缘故，沈今格习惯周末回家去住。
骑行时拂过脸庞的秋风格外舒服，似乎吹散了沈今格今天不上不下的心情。
过了十字路口，视线落到右边的饭店，“与食俱进”。其实就是一家卖米线的，名字倒是起得挺有逼格，沈今格觉得味道还不如自己小区旁边那家“老李米粉”。
沈今格停了下来，翻身下车，把自行车靠在旁边。
“刘姨妈，一份酸辣粉，打包。”沈今格走到窗口，和里面正在工作的两人打招呼。
这是他不知道哪门子的亲戚开的，也不晓得具体是什么亲缘关系，和他妈差不多年纪，就叫姨了。因为离学校近，有时候周末回家沈今格会来吃这碗粉，当作照顾对方生意。
开店的是夫妻俩，刘姨妈客气地回应了沈今格，转头开始烫粉。
“来，你的粉。”这是她的丈夫。
沈今格道了谢，扫了8块钱就准备离开。
刘姨妈却抓着他闲聊：“你奶奶呢？好几天没见过来玩了。”
“我姨奶生日，她们姐俩好久没见了，我就让我奶奶去她家玩玩。”沈今格回答。
“去玩了啊，也好，老人家相聚不容易。”
又寒暄了一两句有的没的，沈今格才得以离开。
路过的两个女孩在讨论着自己染的头发，其中有个染了黑红渐变色的女生说，下次想试试奶茶粉棕。
不知道有没有酸辣粉。
沈今格想。
好莫名其妙。
沈今格在心里笑，然后才将粉挂在车把手上，往家的方向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