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伊路米无声无息地出现蕾娜塔的房间，他站在床头，把少女的面容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直到蕾娜塔被这股如芒在刺的视线扰得忍不住睁开眼睛，他才开口，语调毫无波澜“蕾娜塔，我们可以走了。”

    “现在？为什么。”蕾娜塔翻身，背对着伊路米。

    “我的任务完成了。”伊路米微微弯下腰，目光盯着蕾娜塔的侧颜。清冷的月光打在他毫无血色的脸蛋上，显得越发惨白。过长的头发悬挂在她的头顶，几乎要碰到她的眼睛，他却没有丝毫感觉任何不对。

    “？”她一抬头，就是伊路米黑白分明的眼睛。

    “……”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空气里弥漫着一丝诡异的沉默。

    “……”

    “……？”

    “……”蕾娜塔忍不住了。

    “你不觉得这样很吓人吗？伊路米。就像电影里面的贞子一样。”蕾娜塔一边说着，一边把头缩进被窝里，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你不应该被她吓到，这只是演绎。”伊路米开口回答，语气平缓，像是在安抚她。

    “……”蕾娜塔沉默了，眼神幽幽地盯着伊路米，试图控诉对方的行为，可对方依旧面不改色。

    半晌，她无奈道：“我的意思是你离我远一点。”

    见伊路米不动，蕾娜塔没好气地把剩下的部分也蒙进被窝，隔绝了伊路米的视线。

    眼不见为净。

    “为什么？”他退到一边思索。“是流星街的事情让你心烦吗？”

    “不是。”蕾娜塔回答的干脆利落。

    他又往蕾娜塔身边的人去想。

    “还是西索的事情……可最近他没惹出什么乱子。”

    “和库洛洛一起的那群小孩？你好像很喜欢那个希拉的孩子……”

    “都不是。现在是晚上，晚上！我、要、睡、觉！”蕾娜塔打断他，把枕头砸向伊路米后，又把自己蒙了起来。

    这家伙自说自话的本事什么时候能改改。一点也不掩饰对她的窥视，像只讨人厌的老鼠。

    黑夜对杀手来讲是一个不容忽视的时刻，浓稠的夜色更好隐藏住身形，但同时也要更加注意暗处的埋伏，毕竟生与死就在一瞬。更别提揍敌客家族的教育，伊路米很少在这种时候放松警惕。

    他轻松接住枕头，听着床上逐渐规律的呼吸疑惑了一会，确认蕾娜塔不是欺骗他而是确实准备睡觉以后，他眨了一下眼睛。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伊路米把手上的枕头放在床头，随后打开窗跳了下去，像猫一样，轻轻落在地上，无声无息。

    “说了多少次，离开要关窗！”蕾娜塔被冻的一激灵，从床上爬起，忿忿地关上窗户，从衣袖里漏出来的一截手臂在莹莹月光中发亮，衬得上面黑色小花印记醒目。同时也因为拒绝了伊路米的要求，手上的珀泪菊在隐隐发烫。

    伊路米就是个讨厌鬼，比西索还要讨厌。

    或许是梦中的情感太深刻，她把衣袖拉上来，遮住了印记，不想看到属于伊路米的一切。

    从有记忆开始，她做梦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就在今天晚上，她梦见了伊路米，还是长大后的伊路米。他的长发还留着，穿着高开叉的旗袍，手里拿着刚刚拔出带血的长钉，有一种怪异的美感。忽略掉那一点不适，看起来赏心悦目，这让她想起了那个浑身缠满绷带的少女。

    伊路米其实是女孩？

    她盯着他那张雌雄莫辨的脸沉思，毕竟他从来也没有明确说过自己的性别，不能排除没有这个可能。如果基裘以后也有一个女儿，也会像他这样吧。

    注意到她停留过久的视线，伊路米转头询问，“怎么了？”

    伊路米你原来是女孩子吗？

    她刚想开口，就察觉梦里的自己坐在轮椅上撑着头咧开嘴，带着满满的恶意嘲笑道：“为了满足自己的控制欲真是不择手段啊，伊路米。”

    “这是小奇成为揍敌客家主的必需。”被识破的伊路米也不惊慌，只是微掀眼皮，淡淡地回应道。“爸爸也默认了。”

    小奇？小奇是谁。

    “哼。”你冷哼一声，扭过头，并不满意伊路米的回答。

    伊路米盯着你看了一会，直到目光落在你脖子处，嘴角才扬起些许弧度。他快步走过来，拉起你的手，不顾你的挣扎，在手腕黑色小花处轻轻落下一个吻。

    好恶心。

    这时蕾娜塔才发现她的脖子戴了一个项圈，上面的气息是来自黑暗大陆，再加上蔓延至小臂的珀泪菊。她浑身轻飘飘的，使不上力气，没办法把自己的手从伊路米那抽回。

    你嫌恶地皱起眉头，厌恶对方从自己身上获取到的任何情绪，尤其是让伊路米感到愉悦的行为，这会时时刻刻提醒着你，你就是一只伊路米手中的笼中雀。

    这种心理严重到——仅仅是触碰，你就感觉浑身都在痒。

    “你是在怪我让小奇忘记你了吗。”他歪头，装作疑惑的模样，嘴角的弧度却从未下去，甚至变得更深。

    恶心。

    他很清楚你的心思，可还是装出那份无辜的模样。

    伊路米松开手，朝着你的方向凑近了些，你下意识推着轮椅往后躲，抗拒他的接近，却被身后的女仆挡住了退路。

    “走开！”你蹙眉，面上浮现愠色。

    面对你抗拒的表现，伊路米选择视而不见，而是不容分说地用掌心牢牢地托住你的后脑。

    他的额头抵着你的额头，微凉的温度隔着肌肤传来。你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就像细小的钉子一样，轻轻刮过你的脸颊，留下一道道带着灼热感的划痕。

    “你是属于我的。”

    他轻轻地告诉你。

    话语不容一丝拒绝，寒意顺着你的脚心攀升到脊柱。

    在你看来，这般亲昵举动无疑是一种难以忍受的耻辱。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冰冷且有力的无形大手紧紧攥住。胃里仅存的少许食物残渣与泛酸的胃液剧烈地搅和在一起，一股脑地往嗓间翻涌上来，你强压住那股酸涩。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倒转。伊路米的脸像被投入石子的湖中涟漪一般散开。白的黑的全部都混在一块，扭曲得不成样子。

    你闭眼，勉强定了定心神。

    啪。

    伊路米的脸上多出五道指印，你推开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打完这一下后连着指尖都在抖。你还没从这种状态中缓过来，本能地就拿出口袋里的手帕，非常用力地用手帕擦手，连同着手腕被他吻过的那处。就像是碰到了什么垃圾。然后扔在地上，狠狠地用脚踩了几脚。

    做完这些，你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闭上眼不想再看到那扭曲的画面包括眼前的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是比幻觉更为扭曲的存在。

    你后悔了。

    “真可怜呢。”伊路米没有生气，耐心地看着你做完这一切，最后视线盯在你红肿的掌心感叹道，还为你找好了做出这一切的借口。

    他是该帮你找理由，毕竟害你成为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你在心里冷笑一声，又感到一丝悲凉。

    “今天是太累了吗？回去休息吧。如果家里再多出一个像小奇一样的存在，会让我很难办的。”他拿着手中的钉子，流露出轻微苦恼的神色。“你已经没有任性的资格了。”

    你身后的仆从心领神会，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药剂，毫不犹豫地扎进你的脖颈。细微的刺痛感如电流般闪过，紧接着，一股难以抗拒的麻痹感瞬间蔓延至全身，让你动弹不得。

    这是针对你的药剂，因为蕾娜塔知道，她从来不会中毒。

    意识渐渐模糊，视线的最后，伊路米的手里的钉子消失，掌心轻柔地抚过你的头顶，像哄猫咪那般，轻声道。

    ““我们可以走了哦。””

    青年冷冽的嗓音和梦境外少年稚嫩的音色重合。

    蕾娜塔轻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部，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这估计是太过厌恶伊路米所产生的梦境，所以梦境里的伊路米也会非常非常令人生厌。

    至于去枯枯戮山，她更不敢想，那种每天都能和伊路米见面的恐怖故事，至少也要等她忘掉这个糟糕的梦。既然这样，就倒不如去寻找窟卢塔一族。

    东口中所说的在眼眸中留存火焰的种族。

    说到火焰。她的指尖无意识划过左耳的宝石。

    除了金以外，无人发现的珍宝，此刻轻轻地晃动着，埋葬着少年如火一般的情感。

    东·富力士、金·富力士。说到富力士，蕾娜塔的眼前浮现圣诞节少年红透的耳尖和微凉的指尖，以及传呼机里冷冰冰躺着的文字。

    “他们来找你了。”

    金所说的他们，不只是会长一个人吗？猎人协会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那里的人都和金一样吗？还是像西索、伊路米、库洛洛那样。这么想好像也不对。

    人类社会真大。她什么时候才能搞懂这里的规则。她叹了一声气，重新躺回自己的床上。东和她讲故事的时候也没说这么复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