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松开…”柳弋被掐的几乎说不出话,用力掰着云幽芙的手。
她这招“锁妖手”可封妖力,使之无法施展术法。云幽芙顺势探了探他的气海,察觉其妖力并不深厚,料也闹不出什么乱子,便松开了手,转而化出绳索缚住,双腿交叠坐于床上,听他辩解。
柳弋“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我今天看你用那雾锁,与我一故人甚是相似,她已故多年,我以为你是她的转世,我这不是想用问魂术试试嘛。”
云幽芙:“你这问魂术还能对活人使用?”
柳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那是自然,此术法可窥人记忆,银两藏于何处、有无奇怪癖好、最怕何物、暗恋哪家姑娘公子……”
云幽芙眸色一沉,绳索骤然收紧。
柳弋忙哀嚎求饶:“哎哎……姑奶奶饶命,我刚可什么都没看见呢,就被你一巴掌拍飞了!千真万确!”
“我的确只是思念故人心切!”见她不言,柳弋继续解释道。
云幽芙将信将疑。他今日在神庙问及这雾锁是否天生就会,想必所言不假,但他妖力一般,是如何避开音儿和府内所有人进入她的卧房的?
本来告诉他这术法是后天习得也无妨,但他夜闯府邸试图窥探记忆,属实无理,云幽芙有些生气。
她眼神一厉,绳索带着柳弋腾空而起,两扇门随即大开。
柳弋见她想把自己丢出门去,忙大喊:“妖司大人!我知道找到河妖涟裳的办法!”
云幽芙看向柳弋:“说。”
“我听说,那河妖府中有一密室,里面都是她四处搜罗来的奇珍异宝,只要将门前石盘的宝石按顺序排列便可打开密室,河妖感应到密室被盗,必定会回来。”
“嗯。”
云幽芙一挥手,把柳弋扔出了门外。
翌日,云幽芙正要起身前往灵昀河,才走出卧房就有人来禀报说柳弋求见。
她行至府外,见柳弋正叉着腿坐在台阶上,单手托腮,百无聊赖的咬着一根稻草。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咧嘴一笑,站起来边拍着屁股上的土边说:“妖司大人,带我一起去妖市如何?听说那河妖美艳动人,我想瞧瞧,嘿嘿。”
云幽芙对这个殡葬店老板的印象越发差了,再不如昨天那般客气地称呼柳老板,她冷冷地说道:“拿到灵石之后你即刻施术问魂。”
柳弋连连点头,“无妨无妨,这都不叫事儿!”
云幽芙抓住柳弋肩膀,雾起,转眼便到了妖市。
虽位于灵昀河底,却灯火通明,熙熙攘攘。
这妖市独立于人族与妖族管辖之外,据传自上古时期便存在于此,河妖涟裳是唯一还在世的上古大妖,坐拥各种稀世珍宝,除了银子和酒,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最显眼的建筑便是涟裳府邸了,他们径直走到正门,见无人把守,便推门而入。
云幽芙环顾四周,想寻柳弋说的密室,却见柳弋已行至一口井边,手捏下巴作沉思状。
云幽芙凑到跟前,发现井口镶着一块八角石盘,其上似是画了一个法阵,镶有八颗不同颜色的宝石。这想必就是柳弋说的机关了。
云幽芙正在思忖这阵法机关应如何破解,只听“砰”的一声,那石盘被柳弋拍个稀碎。
“哪个作死的猢狲毁我机关!”
两把板斧径直朝柳弋和自己飞来,直冲面门,紧接着一道红光从天而降。
云幽芙出掌击开,见这板斧速度极快,怕柳弋躲闪不得,正欲上前阻挡,却见自井口之中窜出一团黑气,朝自己扑来。
这里怎么也有魑魅?
不及多想,云幽芙脚尖点地向后飞去,衣袖拂过黑气,雾锁凝出,瞬间爆裂出一道白光。
她目光急切的转向柳弋那边,但见他已挥扇将那板斧击回,红衣女子伸手接住,与手中另一把板斧一同插回了腰间。
红衣女子斜睨了一眼柳弋,又看向云幽芙:“就算是大妖司,也不该闯我府邸,毁我机关。”
云幽芙没想到柳弋竟会想到用这般粗暴的方式召唤涟裳,又怕涟裳知道真相把这小子一斧子劈死,便未辩驳,只道:“妖市主莫要见怪,确有急事求见。”
涟裳竟也没深究,只踱步到她跟前,眯着细长的眼睛说道:“银子——带够了么?”
云幽芙忙将两块金锭托于掌中:“想借灵昀石一用,加上给府邸造成的损失,不知够不够?”
“灵昀石啊……何用?”
“问魂。”云幽芙答到,同时看了看柳弋:“这位柳公子可以让灵魄显形交谈,但那妖灵没了妖丹,需要灵石辅助。”
涟裳用手指挠着脸颊,皱眉思忖,缓缓道:“那可是我妖市至宝,区区两个金锭怎么能够?”
“我看姐姐也是风韵犹存,”柳弋把折扇啪地一收,走过来恭恭敬敬作了个揖,一脸谄媚地道:“根本看不出都有几万岁了,您看您这皮肤,吹~弹~可破,您看您这细腰,您看您这个子……”
柳弋看了看个头还不到云幽芙肩膀的涟裳,忙改口道:“……这水灵灵的大眼睛,不如就两个金锭如何?”
云幽芙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三个,一分不能少!”涟裳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好。”云幽芙又拿出一块金锭。
柳弋伸出折扇挡在她身前:“喂!你这万年老妖,掉钱眼里了?”
涟裳并不生气,迅速抓了金锭塞入腰间,声音婉转地说道:“我是万年老妖不假,掉钱眼里也不假。”
她转身一边往屋内走,一边从手中化出一块紫色晶石,扔给了云幽芙,“不送。”
忽然,涟裳想起什么似的,一个闪身来到云幽芙跟前,拉住她的手,将一块玉牌塞到她的手中,而后双手紧紧握住云幽芙的手。
“对玉牌施加妖力就可以和我说话,这是赠品。”她重又往房间走去,吹了个口哨,“我可真是个大方的老板呢~”
二人未作停留,离开河妖府,来到灵昀河岸边。
云幽芙从妖域中将那兔妖尸体与兔妖之妻一并放出,昨日妖医已为她医治,此刻已神志清醒,只是脸色苍白,面容憔悴。
柳弋用妖力将灵昀石悬于尸体上方,手掌抚上兔妖小腹处,蓝色的妖力汇聚至灵昀石,片刻,灵石上方凝聚出一抹蓝色的灵魄,与那兔妖本体无异。
那兔妖之妻“砰”的一声跪倒,泪水奔涌而出,她惊慌失措地伸出手,试图去触摸那灵魄,却径直穿过,只抓到一片虚无。
“阿莲…阿莲!”那灵魄也伸出手来,向妻子的脸颊摸去。
“灵魄是无法触碰的,”柳弋开口道,“时间足够你们道别,你且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去了哪里?又是怎么跑出来的?妖丹呢?”
灵魄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在回忆,片刻,他说道:“那日阿莲说想吃东市的米糕,我去给她买,忽然被人打晕,醒来就被关在一个木笼里。”
“那里有很多木笼,关了很多人和妖,有差役每天给我们送吃食。”
“有一天我被带到一间大屋子,他们让我……让我……”
兔妖支吾了片刻,似是鼓了很大勇气后接着说:“让我和一人族女子……行房事……”
“我不愿!”他慌忙看了一眼阿莲,“我只爱阿莲,我不愿……”
“我想逃出那间屋子,跑到门口时,被差役打晕了。我醒过来时,就感觉全身轻飘飘的,身后白茫茫的一片……我一心只想回家,一心只想看看阿莲……我们才刚成婚半月,见不到我,她一定急坏了……”
兔妖声音开始呜咽,但灵魄是无法流泪的。
阿莲通红着双眼,把颤抖着手放在灵魄的脸庞:“宏郞,宏郞……”
柳弋神情平静。
他追问道:“你可记得是在何处醒来的?”
兔妖沉思良久,道:“我记不太清了……那地方似乎有很大的风,地上光秃秃的……”
“啊对!不远处有一座神庙!我一直朝着神庙的方向跑,后来就看到阿莲了!”
柳弋看了看云幽芙,她点了点头。
柳弋说道:“我没什么要问的了。你们还有半炷香的时间可以道别。”
他从怀中掏出一根稻草,以妖力点燃,悬于灵昀石旁,示意云幽芙与他一同去别处,给这对苦命鸳鸯留下空间。
他们坐在不远处一颗树下,风轻柔地吹过。
柳弋望着天空,问道:“你觉得难过吗?”
云幽芙:“有一点。”
“人或妖死了,都要入轮回,有什么好难过的。”柳弋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不过是下一世相见也不相识罢了。”
云幽芙将目光投向柳弋的侧脸,他额前的发丝随风轻舞。不知为何,只觉他此刻满心悲戚。
“是后天习得的,”云幽芙说,“雾锁。”
“嗯。”柳弋没有追问。
过了半晌,云幽芙正在出神,忽感身旁一阵风起,柳弋已闪至远处阿莲跟前,打掉了她手中的短刃。
阿莲泪眼婆娑,双手撑着地,呜咽道:“我要去与宏郞做一对鬼夫妻……”
柳弋眼眸轻垂,低声道:“即便你们在阴间碰面,也无法认出彼此。无论人或妖,死后七天是此世记忆最后的留存期限,问魂术便是将这七日汇聚于一瞬,了却夙愿。此刻,他已变成全无记忆的鬼魂准备投胎了。”
“宏郞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我一个人要怎么活下去……”阿莲哭的撕心裂肺。
“你执意赴死我不拦你,但我劝你冷静几日再做决定,”柳弋把那柄短刃丢到她面前,“你且去看看这世间万象,试着好生照料自己……独自活着,没想象的那么难。”
阿莲拾起短刃放入鞘中,许久,她向柳弋深深叩了一首,将尸身收入腰间的妖灵袋,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
云幽芙望着她的背影,心有戚戚。
云幽芙携柳弋回到殡葬店,却见门口赫然立了一块巨大的牌子:
犬妖不得入内(此行用笔划掉了)
犬妖不得在店内现原形!
云幽芙忍俊不禁。
她须尽快查明那兔妖所言之地,便也未多言,对柳弋颔了颔首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