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关头

    “二姐!”何七撑着双臂从地上爬起时,只看到一道马车的残影,何明镜的衣角飘出一角,但很快便随着马车一起消失不见。

    “二姐,二姐!”何七手脚并用爬到坡边,地上净是乱糟糟的车辙印子,旁的甚么也没了。

    “镜姐儿!”身后又是一道撕心裂肺的吼声,是卢氏,她方才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什么也来不及做,待反应过来之时,马车已经直直坠下了,甚至她还隐约听到坠落的闷响。卢氏跌跌撞撞扑到坡边,伸头往下看,黑黢黢一片。眼看着身子摇摇欲坠,卢文云赶紧上前来讲卢氏往后头拖,道:“大姐姐,你冷静些,咱们现在去找人一起去山坡底下。”

    “镜姐儿,镜姐儿,我的儿……”卢氏此刻已经浑身泄力,嘴里喃喃讷讷,听不到周遭的一点声音,只卢文云拖着她往回走。老太太是最镇静的,拄着拐杖上前来,从卢文云手中接过卢氏,又叫卢文云去将何七扶起来。

    何七依旧是匍匐在地上,张着嘴,直勾勾盯着山下。山上山下静悄悄。她想不明白:生死关头,何明镜怎地反把她推下车去?

    “七哥儿,快起来……”还不等卢文云将何七从地上扶起,方才箭矢射来的方向就传来一声厉呵:“甚么人!站住!”

    话音落下,便是一阵马蹄声急促逼近,卢文云朝那边看去,只见一个身披盔甲,手持长弓的男子骑马而来,身后还跟着一小队人马。那汉子眼神扫过何七几个,脸色不善,俨然将他们当成了不速之客。

    何七起身,发觉卢文云将她护得紧了些,回头看去,发现一群人站在他们之上的山坡,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手上拿着弓箭,就是方才害何明镜坠落的罪魁祸首。领头的那个穿山字甲,蹬铁网靴,身形魁梧,一看就是官面上的人。何七瞪着他们,嗓子发紧,一时只觉得气血上涌,双目赤红道:“官家的人?凭甚射杀良民!”

    领头的汉子一听,脸一沉,喝道:“这地界山匪闹得凶!尔等非本地山民,鬼鬼祟祟在此,行迹可疑!来人,绑了!”

    “且慢!”卢文云忙把何七护得更严实些,拱手道:“这位爷,我这外甥是心急她姐姐下落,言语冲撞,莫与她小孩子计较。在下卢文云,新科翰林院庶吉士,今日是出门祭扫先父,敕牒随身带着。相公若不信,尽可查验。”

    一听到卢文云的身份,那群军士的动作果然就停了,纷纷望向领头的男子。大历朝向来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惯例。虽说庶吉士的日常工作看似琐碎,却十分重要,在圣上身边做事,需得揣摩圣上心意,不仅要有才情,更要懂眼色。若是得了圣上青眼,那便是平步青云。是以庶吉士虽官位不高,却是常在皇帝跟前行走的,将来前程难料,有“储相”之称呼。卢文云亮出了身份,他们自然不敢再有动作。

    那领头的汉子略一思量,翻身下马,走到卢文云跟前,接过敕牒翻看,确认真实无误,才双手递还,抱拳道:“原来是卢庶常,适才多有得罪。我乃李承之,五军营千总,奉令在此剿匪。这地界不太平,山匪时常出没。卢庶常往后祭扫,还是带上护院稳妥些。”

    李承之说完便要上马。卢文云却收了方才的客气,脸一板,冷声道:“慢着!李千总方才那一箭惊了我的马,害得我外甥女连人带车滚落山崖。千总这就打算走了?”

    李承之身形一顿,举起手里的弓瞧了瞧,又瞥见地上几点溅射出来的血点子。他猛地抬头,厉声喝问:“谁放的箭!”

    片刻,一个军士从人堆里跑出来,低着头:“是小的。”

    李承之呵道:“自去营里领棍子!其余人,随我下坡寻人!留一队,护送卢庶常并家眷回城!”

    “我也要去!”不等卢文云说话,何七便径自喊出声来。

    卢文云见何七满目焦急,点头,转而对李承之道:“请送我母亲和我姐姐回去罢。我也要留下来寻人。”

    ……

    “二姐!二姐!”李承之在此剿匪,熟悉路径,引着众人抄近道下了坡。何七一路喊下来,嗓子都喊劈了,只听得空山回声,听得人心里发毛。

    何七心口突突跳,慌得紧。连上次在县试那日被绑架,也不曾这般焦躁。明明在不久之前,何明镜于她而言,不过只是有个二姐的名头罢了。在发现糕点的真相前,她从未真心将何明镜当过真正的姐姐。便是后来,也只道替她脱了那门亲事,便能还她这些年点心的情分。哪里能想到,何明镜居然在生死关头,将她推了下去。到这时节,何七才明白,自个儿真真是错看了人。

    卢文云注意到何七的声音已经哑了,却仍在用力喊叫,心疼道:“七哥儿,撑不住就言语一声。镜姐儿还没找着,你再有个闪失,你娘可怎么活。”

    “四舅舅放心,我省得。二姐是为救我滚下坡的,我不能走。”何七的脸色已然浮上惨白,却不是因为身体的疲惫,而是心中的忐忑。她总觉得应该要走到何明镜出事的地方了,她脑中划过无数惨烈的场景,却怕所见会更令人可怖。

    “千总,找到了!就在前边儿!”前头脚程快的军士已得了消息急匆匆赶回了。何七闻言,脚步一滞,不敢上前。好在卢文云在她旁边,拍了拍她的背以作安抚。何七握紧拳,嗓子发涩,加紧步子跟了上去。

    再走几步,就见到从山坡上滚下来的马车,此刻已经七零八落了。拉车的马已经没了气儿,耳朵上还插着方才射来的箭。李承之见到这箭,正是自己军中的,又是心下一沉,二话不说便上前单膝跪地翻找起来。何七看着那堆破烂,脑子发木,脚下却一步步挪到跟前。终于,李承之挪开了最大的那一块木板后,露出了何明镜的半张脸来。

    “二姐……”何七不敢高声说话,只颤颤巍巍蹲下,伸手到何明镜的鼻息前叹了叹,过了几息,她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像是绷紧的弦松开了,嘴角动了动,露出了如释重负的一点笑来:“还喘气呢……”缓过神,她赶紧爬起来,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搬开何明镜身上压着的木板。搬到最后一块,觉得手黏糊糊湿漉漉的,低头一看,一截断木刺扎穿了何明镜的小腿,血浸透了厚衣裳,洇开老大一片红。

    何七看着这鲜血还在怔忪,李承之却已双手将何明镜抱起,背在身后,对卢文云道:“卢庶常,今日是我看管不严,才叫姑娘横遭此难。姑娘这伤严重,我附近军营中有位女军医,先请军医裹伤止血,我再快马将人送去山下医馆,您以为如何?”

    情势紧急,这已是眼下最好的法子,卢文云点头道:“好。”

    ……

    卢文云与何七虽已经算是读书人里头走得快的,但到底还是不及军士,待他们二人到达军营时,李承之已经先一步到将何明镜送进去医治了。

    “我外甥女她如何了?”卢文云见到等在帐子外头的李承之,急急发问。他话音刚落,这帐子的门帘就被人从里头掀起,走出一位带着男子扮相的医师来。这医师身形比军中将士要矮上许多,走路带风,眉眼亦是柔和,即便是穿着男子的装束,还是能一眼瞧出这是位女子。

    卢文云见到此人,却是脱口叫出:“县……”可只道了半个字,就被医师的咳嗽声打断,只听她道:“血止住了,人还未醒,瞧着有些发热。军营里东西不齐备,你们早些送她下山。路上莫颠簸,免得伤上加病。”

    卢文云朝那医师一拱手,道:“是,多谢你。”

    李承之会意,跟着进了帐子。上山的两辆马车,一辆送老太太和卢氏走了,一辆早摔得散了架。方才医师有嘱咐,李承之只得寻来一副抬伤兵的担架,铺上层褥子,叫个军士同他一道抬着下山,卢文云与何七跟在后头。离开军营时,何七回头望了一眼,见那医师不知何时又从帐子里出来了,正望着他们这边,瞧那眼神,倒像是盯着卢文云。

    “四舅舅,你与那位医师认识吗?”军营里有一位女军医,已经叫人称奇,且看着这李千总还十分信任她,难不成是什么医科圣手吗?

    卢文云却是摇头否认道:“不曾认得。只先前见过一回,今日撞见,有些意外罢了。”

    何七总觉得那医师看卢文云的眼神不太对,但卢文云不说,她也只点头,不再深究。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到了京城之外,只是李承之有军令在身,无诏不得随意入城,只好替何明镜找了辆马车,又对卢文云与何七道:“今日是李某之过,只能送到此,卢庶常勿要怪罪。待山匪清剿,我定上门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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