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见了

    面对脸带恭维之色的酒保,金发青年没有露出半点洋洋得意,仍然挂着一贯的温和假笑。

    只是那双眼睛里透出明晃晃的贪欲与势在必得。

    酒保显然也早已习惯了他的反应,只是耸耸肩将手中擦得锃光瓦亮的杯子塞回吧台下不见光的隔层。

    这间酒吧只是组织许许多多个底层据点之一,仅用于处理最微不足道的任务,出入的也基本只有为了钱不管雇主是谁、什么活都接的家伙。

    每天迎来送往那么多人,倒是也出了个能被组织多看一眼的。

    弯下腰从柜子深处翻出文件袋,酒保保持着亲和的微笑将它递给面前看似无害的金发青年。

    “这可是上面指名交给你的任务,好好干啊,安室。”

    安室透闻言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将文件袋夹在臂弯处,在酒吧里零星几人满含恶意的眼神中推开暗门,走进了吧台后的暗室。

    为了防止任务信息泄露,暗室里只有窃听器没有监控,因此确认门已经锁好后,他眼里的贪婪便尽数消散,只有上扬的嘴角还保持着先前的弧度。

    安室透,或者说降谷零,进入公安后奉命接触这个组织,时至今日才隔着这个文件袋获取到第一条与“上层”有关的消息。

    而把任务交给底层人员做的上层,级别又能高到哪里去呢。

    可见这个组织的体量远超他们推测。

    想想那些已经殉职的同僚,他咬咬牙,解开飞盘扣上的线绳。

    滑出文件袋的纸上,赫然印有一张照片。

    桥本拓。

    只要最近看过东京新闻,应该没人会不认识这张脸。

    再细看下面的文字,下属公司研究员、遭警方追捕,如果到这里为止的话桥本拓一个底层中的底层被抓了也无所谓。

    可偏偏,最初的两名受害者之一死在那座山上。

    而那座山下,恰好是组织的秘密实验室。

    组织不清楚桥本拓这么做的原因是否与实验室有关,但无论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尽快把山上那群还在搜集线索的警察弄走,桥本拓都非死不可。

    资料的最后一行明晃晃地写着“杀”字。

    安室透眼睑微垂,握着纸张的手不自觉颤动两下。

    既然是组织的人,还伤害、杀害那么多无辜民众,死在他手上也算他为民除害对吧?

    安室透闭上眼深呼吸,再睁开时眼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犹豫纠结。

    那个遍布温泉的村庄就是桥本拓的老家,他对那里很熟悉,因此很大概率会在受到全城通缉后躲回去。

    因此安室透要往那边走一趟。

    诚如前面的酒保所言,只要他能妥善完成这个任务,就有很大概率能接触到更高一层,为公安这边提供更多情报。

    这个任务他势在必得,必要的时候,甚至可能要借公安的手给警视厅找点麻烦。

    昏暗的房间里,安室透在心中说了声抱歉,随后将手中的订在一起的纸张放进角落的碎纸机。

    *

    三天了。

    安室透藏在无人的旅店里。

    自从入住以来,他每天都在附近走访,夜里还会上山查看,但始终没有发现关于桥本拓的蛛丝马迹。

    这让他一度怀疑桥本拓是不是真的躲在这里。

    不过他一个单线联络的底层喽啰,也没法质疑上面的指示,只能每天汇总消息上报。

    今天早上新闻里说一家日用品会社的老板在自己的办公室中被枪杀,涉事的正是桥本拓供职的组织旗下的小公司。

    而公司头目正是最有可能泄密的人。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确实是组织的风格。

    安室透冷着脸,对组织枉顾人命的行事风格咬牙切齿,手上架起望远镜的动作却丝毫不停。

    这家旅店的地理位置好,无论是进村还是进山的道路都能尽收眼底。

    背光的环境下在三楼客房用望远镜几乎能看到整个村子。

    不过今天的情况有所不同。

    据说是发现了桥本拓的踪迹,为了保证民众的人身安全,警视厅派了人将生意寥寥的村子清场,此刻大概只剩下了一早藏在阁楼里的他。

    从公安传来的消息显示,他们尝试介入,但警视厅拒不配合,还联合政界势力反过来对公安施压。

    如今,只能靠安室透自己。

    他躲在窗帘一角,望远镜尽可能扫过可视范围的每一个角落,搜寻可疑的人影。

    片刻后,他呼吸一窒。

    村口方向开来几辆警车,此刻刚从车上下来的人他无比眼熟。

    是萩原研二。

    安室透确信自己没有认错,可为什么爆处班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桥本拓在村庄内安装了炸弹吗?

    但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个猜测。

    来的人很少,这绝对不是□□处理班出动排爆时的配置。

    更何况从他后面那辆车上还下来了两个小学年纪的女孩。

    落后一步的黑发青年关上车门,将手放在女孩们头顶,幅度很小地揉了揉。

    尽管距离很远,安室透还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尝试读出他们的唇语。

    “姑姑自己一个人,没关系吗?”

    “没事的,在自己的神社里她会得到很好的照顾。而且她目前还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

    另一个手持相机的女孩背对着这边,应该也说了什么,先前提问的那个便点点头,肢体语言显示她几乎立刻就放松下来。

    等他们说完话,萩原研二才上前说了些什么,很快又错开位子,目送三人走向山脚。

    包括萩原研二在内,所有身着制服的警察们都留在了原地。

    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如今的霓虹警界确实是有点……

    但仅凭他对萩原研二的了解,对方绝对不是会在这种场合让平民进入连环杀人犯视野的类型。

    即便是上面有命令,萩原研二大概率也会想办法绕开视线然后跑去最危险的地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站在原地看着人影消失的方向一动不动。

    所以,问题出在那三个人身上吗?

    不对,除他们三人之外,应该还有一位女性。

    亲属关系,目前身在神社,可能患有疾病或受伤,但没有出现在这里的直接原因还有待探察。

    安室透思忖片刻,忽然感觉那个黑发的男人有些眼熟。

    放下掀开的窗帘一角,他靠在墙边细细回想。

    他对这个人的“眼熟感”十分虚浮,应当可以排除组织底层人员的可能性。

    那么,会是电视里播放的吗?

    近半年来他可是忙得很,偶尔在街边小店里吃饭时才有空看两眼电视。

    会在店里播出的节目也就那么几种,稍微想想应该……

    “笃笃笃!”

    “笃笃!”

    安室透心跳都乱了一拍,瞬间屏住呼吸,僵直着身体分辨声音的来处。

    无序的敲击声自他头顶传来,由于贴着墙面,甚至能隐约感受到轻微震动。

    右手伸进怀中握住枪,安室透保持下蹲的高度,脚步挪动间轻巧地挪动到另一扇窗户前。

    敲击声仍在持续,他举起手中的枪,用枪口悄然挑起一丝缝隙——

    然后和一双乌黑的豆豆眼对上视线。

    安室透:“……”

    隔着关得严丝合缝的玻璃窗,他与窗台上的几只乌鸦对视。

    或许是发现同伴有动作,正用尖喙撞击窗户的那只也停了下来,脑袋一转也看过来,嘴一张又发出“噶、噶”的叫声。

    不知道是不是过度紧张导致的错觉,他似乎总从乌鸦那漆黑的豆豆眼中看出几分人性化的探究。

    即便乌鸦是种十分聪明的鸟类,这样情绪化的状态也超出物种平均水平了。

    要是一只也就算了,偏偏每一只,在看向他的时候都让他怀疑这到底是真的乌鸦还是仿生机械。

    ……应该只是乌鸦而已,以如今的仿生技术应该做不到这么逼真。

    一只只观察半天,安室透才仍带半分怀疑地下了结论。

    更令人不解的是,临近正午时分,附近却好像起了雾,能见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

    停在不远处阳台花盆上的那只乌鸦已经开始若隐若现起来。

    再联系起之前读出来的“神社”这样的词,很难不让人往灵异事件上想。

    不对。安室透一巴掌拍上额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世界上哪有灵异事件,都是人为罢了。肯定是最近太累才会胡思乱想。

    这场人与鸟的无声对峙持续了几分钟,随着雾气逐渐散去,乌鸦们也不再看这个躲在窗帘后鬼鬼祟祟的两脚兽,振翅而飞。

    安室透则回到最初的地方,再次架起望远镜向外张望。

    村口处仍有警察把守,出去的三人已经回来,站在车边正说着什么。

    身上的衣服没有凌乱、也没有沾到泥土草叶,那他们刚刚上山是去——

    等等。

    随着视角转动,安室透扣着望远镜的手用力攥紧爆出青筋,双眼瞪大猛抽一口气,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山。

    不见了。

    *

    安室透回到酒吧时,“连环杀人犯落网,引爆炸弹自取灭亡”的新闻已经传开,街边的电器店里整墙的电视都在播报这条新闻。

    上面发布任务的人表示要跟他面谈,也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在撑起若无其事的笑,在酒吧里虎视眈眈的家伙们不善的视线中再次走向暗室。

    离开村庄之前,他曾避开警方的视线,悄悄靠近现场。

    与其说是山凭空消失,不如说那座山被打碎成许许多多块,随后连同土石与植被一起,完全陷入了地下巨大的空洞里。

    至于空洞哪来的,当然是组织为了建设实验室掏空的啊。

    他一边为一个实验室的覆灭欣喜,一边又感觉到多年来构建起的世界观摇摇欲坠。

    尽管很想说服自己是地震所致,可当时他离得那么近,真有能震塌一座山的地震的话,他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更让他如芒在背的是,他的行踪很可能暴露了。

    安室透心中一阵发寒。

    黑发的青年人护着两个孩子上了车,自己却扶着车门拿出手机。

    随后,青年转身抬头,和躲在阴暗房间里拿着望远镜的他对上视线,并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直笑得他毛骨悚然。

    也是在那一刻,他想起来这人就是在政坛混得风生水起的年轻议员,夏油杰。

    传给公安同僚的调查申请还没有回复,安室透只能努力稳住心神,走进暗室。

    脸上带疤的男人面前的酒已经见底,显然等候多时。

    “关于实验室的事,我很抱歉……”

    “那边的事不是你能管的,小子,”男人没有听他说话的意思,将一张存储卡滑到安室透面前,“现在,这才是你的任务。”

    说完,他端着杯子离开。

    安室透从口袋里拿出读卡器,熟练地打开里面唯一的文件夹。

    里面正是那位夏油议员的简略资料。

    生日、血型、住址、亲属关系,安室透略扫一眼便翻到下一页。

    这才是他的任务目标,千代宫家唯一留在霓虹的二小姐,千代宫真雪。

    “接近目标打探与夏油杰有关的信息”。

    “必要时,对其进行拉拢”。

    文件末尾,小学年纪的女孩头戴前天冠手执神乐铃的照片十分显眼,拍摄日期正是去年新年当日。

    又是神社。

    真的这么巧吗?

    安室透眼神微变,随后又被垂下的眼睫挡住,显得越发幽深。

    另一边,神社内。

    “阿嚏!”

    真雪打了个喷嚏,灵力随即逸散,一枚即将完成的御守就这么废了。

    不仅如此,她还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守在一边的星森铃面露担忧之色:“不会感冒了吧?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我没事,铃姐,可能是有人盯上我了,”真雪多少有点事故体质,这种背后发毛的感觉她颇为熟悉,“还是赶紧做完御守吧。”

    “马上就是新年祭祀,我可是要跳神乐舞的,要是真敢来,就在那个时候钓出来好了。”

    敢废掉她的御守,她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

    可怜的安室透还不知道,他的精心策划其实早就在神社两位女主人的计划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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