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遇故知也算是一件喜事,尤其他们的故乡还是横滨。
可再怎么高兴,正事还是要办的。
山田健次还在跑业务途中,即使在横滨几个月相处下来知道这位大小姐并不在乎这个,他也还是秉持着自己的职业精神,很快提出告辞。
请假接孩子放学的男人也一样。
临走前,他还认出了换上一身现世常服的烛台切光忠,再次拉着儿子表达谢意。
“又被认出来了呢,咪酱~”等到走远后,真雪仰着头对烛台切光忠道,“帅气得非常显眼哦。”
“虽然很高兴,但您就别打趣我了。”烛台切光忠无奈地笑。
这是现世,按理来说他们应该低调行事的,结果还是被认出来,多少有点违背时之政府给出的行动准则。
“那种东西没关系啦。”真雪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摆摆手十分无所谓。
“比我们高调的人多了去了,只要不会引来检非违使,怎样都好。”
四处拆迁的异能者、到处乱跑的咒灵和忘记放帐的咒术师,还有高调宣布对炸弹事件负责的次日被抓神秘极道,哪个不比他们显眼。
时之政府?
管得到现世再说吧。
“就是这里了,千代宫小姐。”山田健次停下,转身和后面的女孩说话。
真雪随即摘下遮断灵力的布条,看向面前的……
建筑群?
不愧是铃木,真是好大的手笔。
色彩隐现间不难看出,这里既有偏向现代风格的别墅,也有传统仿唐制的楼阁。
看上去更像是兼具拍摄用途的豪华主题度假村,但正合她意。
况且铃木家一向以出手阔绰闻名,建材方面自然不需要她操心,更难得的是施工都临近尾声了,整块地皮上居然没留下什么奇怪的颜色。
要知道在东京,别说写字楼,就连民宅都被浓重的怨气腌入味了。
想到这里,真雪更觉满意。
跟着山田健次大致看过内部结构,记下还没进场的大件家具,这笔大买卖就算完成了。
拿到佣金的山田健次美滋滋地来、乐呵呵地走,甚至贴心地为雇主介绍了几个相熟的搬家公司。
真雪一一记下,然后什么都没做。
路还没修好呢,现在送东西来多麻烦啊,再说现世的“搬家”不过是掩人耳目、留下痕迹而已。
真需要的东西都在本丸里放着呢。
“那么,我们这就开始收拾吧!”
宅院里,干劲满满的狮子王撸起袖子就准备开始搬东西。
随着烛台切光忠拨动怀表指针,依山傍水的新家四处飘起樱花花瓣,所幸院墙够高,不至于被人看到。
短短半小时后,帮不上忙的真雪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工作。
她把疑似帮倒忙的鹤丸国永带出来了。
不算很大的公园里,学龄前和早早放学的小学生们或被家长带着、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鹤丸国永混在小孩堆里毫无违和感,疑似在沙坑中显摆他在海边练出来的沙雕手艺,引得孩子们一阵阵惊呼。
秋千上只有脚尖能勉强着地的真雪没去凑热闹。
她轻轻摇晃秋千,余光瞥见一抹十分稳定的灰色逐渐靠近,最后停在边上的另一架秋千上。
……用稳定这个词形容应该没问题吧,毕竟看上去没有任何波动的样子。
真雪正在心里扒拉自己不算太充裕的词库,秋千上的男孩就开口了。
“你好,我是雨宫莲,”他只是坐在秋千上,没有任何别的动作,“我们在横滨见过,谢谢你和你的家人帮了我。”
“不客气。我叫千代宫真雪。”
即使两架秋千之间隔着一米多距离,真雪也还是不太自在,因此只是随口回答。
自我介绍之后,空气再次恢复寂静。
真雪不是擅长和陌生聊天的性格,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雨宫莲也一样。
公园一角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和边上的沙坑、滑梯格格不入。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起身离开时,雨宫莲又再次开口了。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极道的生活,是不是很危险?”
?
话题是怎么突然转到极道身上去的?
真雪不明所以,侧头看过去。
“就是,嗯,”他斟酌着措辞,随后压低声音道,“你的眼睛……”
原来是这样。真雪悟了。
因为之前蒙着眼睛以及现在很可能不对焦的眼神,再加上横滨那时烛台切光忠的出阵服打扮,她就被当成受伤的极道了。
都说东京人的想象力丰富到杀人手法都层出不穷,看来东京附近的也不遑多让啊。
她都已经解释到有些厌倦了。
想归想,真雪还是否定了他的猜测,“只是生病的缘故,过段时间就好了。”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他语气里带着明晃晃的庆幸,听起来完全是感到高兴的样子,那块十分稳定的灰色也终于泛起一点活泼的色彩。
不仅仅是他松了口气,真雪也一样。
要是颜色再没有什么变化,她真的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总监部或者异能者搞出来的傀儡假人了。
“以及,我们不是极道,只是家族里的大家穿衣风格都比较有特点而已。”为了自己考虑,真雪还是决定趁早解释清楚。
不然万一哪天传出来附近住着极道的传闻就不好了。
“原来是这样,抱歉,是我们擅自揣测了。”
雨宫莲一本正经地解释:“但我们没有别的意思。我觉得那位先生很帅气。”
“爸爸还说东京这边的极道比横滨的要友好,”虽然他还没见过东京的极道是什么样子,“所以我以为你们是东京的极道组织。”
“不,极道是怎么和友好搭上关系的……”真雪只觉得不可思议。
横滨人过得这么苦的吗,居然对外地极道都戴上了好相处的滤镜?
她明明记得横滨的极道也不怎么样来着。
被刀剑给刀剑乱舞的横滨极道:不是,你再看看呢?
“不友好吗?”雨宫莲语气中带着意外,“听说他们会在节日的时候给小孩子发糖来着。”
“没有……吧?”真雪反驳到一半,又不自信了。
小时候节日几乎不出门,长大一点更是不在现世久待,她哪知道东京的极道发不发糖。
所幸雨宫莲也没想要一个确切答案,很快又换了话题。
“今天是工作日吧,你不用上学吗?”
真雪:……要不还是把话题换回去吧,她可以立刻回东京抓个极道问问。
但也是这个时候,真雪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今年还没进过学校来着。
不过马上她就是六年级生了,临近毕业、要去的国中也定好了,不回学校应该也没事吧?
看她久久不回答,雨宫莲突然一本正经地握拳击掌,道:“原来如此,东京的小孩居然不用上学啊。”
“不要擅自理解啊!”真雪对这神奇的脑回路感到无力,“我是个人原因休学,每个学期还是要回去考试的。”
“那也很幸福了啊。”雨宫莲感慨道。
这个年纪的小孩,谁乐意上学呢。
反正真雪很不乐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期间真雪得知雨宫莲的父母目前都在铃木财团旗下的子公司工作,每天都很忙,所以在没有作业的时候他偶尔会跑来这个小公园待一会儿。
但因为新搬到这里没多久,加上她的母亲是职业女性而非家庭主妇,他甚至没有能够融入这边小孩圈子的渠道,总是独来独往。
真雪顿了顿,看向那边堆沙子快堆出一层楼高的鹤丸国永,疑惑道:“所以,你想去玩沙子吗?”
“……不,我不想,谢谢。”
雨宫莲静默片刻,很快回绝了。
真雪想想也是,他可是在横滨长大的。
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比起玩沙子,似乎玩枪更适合他。
橘黄的夕阳逐渐笼罩整个公园,主妇们各自领着孩子散去,玩了个爽的鹤丸国永也起身往这边来。
“哟,交到新朋友了呢,主公大人。”
“这就是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边的理由吗。”真雪质问他,语气却干巴巴地毫无问责的意思。
鹤丸国永摆摆手道:“怎么会呢,再说了我可是一直留意着这边啊。”
他双手搭上轮椅,旋即又转向边上已经从秋千上起身的少年:“那我们就先回去啦,有空的话,可以到北边的星森宅找我们玩哦。”
“拜拜啦,少年!”
话音落,鹤丸国永已经推着轮椅跑了出去。
“鹤丸国永!”被吓一跳的女孩发出尖锐爆鸣,“我要跟咪酱告状!”
“哈哈哈哈哈,”鹤丸国永的笑声被风拉长,透露出一种丧心病狂的得意,“没关系,他追不上我!”
两人远去,雨宫莲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家。
“我回来了。”
他打开房门,并不意外在地上看到两双鞋子。
从搬家之后,如无意外,他的父母一般都是在这个时间到家。
“欢迎回来,莲,”正在客厅里熨烫西装的男人探出头来,“哎呀,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雨宫莲还不明所以,系着围裙的母亲也走出来,惊奇道:“真的诶,心情很好的样子哦。”
他这才摸摸脸颊,发现自己在笑。
“嗯,”于是他抿着嘴,嘴角上扬,很快又放弃了面部肌肉与心情的对抗,坦率道,“交到朋友了。”
“那真是太好了!你愿意和我们说说你的朋友吗?”
沉思片刻,雨宫莲点点头。
“是刚刚搬到后面山边的大小姐。”
“和……刀。”
啊?
两位家长对视一眼,随后当爹的果断放下熨斗,上前拍拍儿子的脑袋把人往餐桌边带。
“先吃饭,吃完饭我们慢慢说好不好?”
*
同一时间,东京。
“就是字面意思哦,”发丝与绷带下只露出一只眼睛的少年看着面前比他大上不少的警察,毫不露怯,“人既然是横滨的,自然应该被带回横滨,不是吗。”
特殊事务处理部的办公室内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