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温已经调好了,我临时有工作要处理,有事和我电话联系。”
“好。”
客房在二楼沈知许的卧室旁边,房间的装修是一贯的古典风,繁复厚重的窗帘垂在窗户两侧,窗户上倒映出屋内奢华的琉璃吊灯。
池泠走到窗户前,透过玻璃看到院子里的沈知许开车出了门。出门前,还将院子大门落了锁。
车子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视线中。池泠收回视线,抬手摸了摸下巴。
是为了让她安心才找借口出去的吗?
池泠走到屋门前,依旧将房门锁好,这才拿着从家里带的洗漱用品走向浴室。
浴室很大,大理石修筑的浴缸做成天然石头的模样,灯光下浴缸里波光闪闪,清透的水流顺着换水口形成小小的喷泉状,又流入水面,将缸内的水搅动出一圈圈温柔的涟漪。腾腾的水汽慢慢飘起来,蒙着一层雾气,闻起来又湿润又舒服。周围装饰着一些绿植,像是山林间的温泉。
饶是早已接受了沈知许家的装修风格,池泠还是小小感叹了一下。
池泠径直走到淋浴下,将头发拢到身后,开始解胸前的纽扣。
第一颗纽扣解开,露出了池泠白皙修长的脖颈。浴室中,一道目光如有实质地黏在了池泠身上,灼热得让人感到刺痛。
池泠环顾四周,静谧的浴室只剩浴缸的水声。
她继续解上衣的纽扣,可那种被人窥伺的感觉却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加难以忽略了起来。
池泠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不过很快她便接受了。在沈知许家里洗澡,不适应是很正常的。
她迅速褪下上衣,白皙的肩膀暴露在空气中,如玉般温润晃眼。
令人不适的窥伺感突然消失殆尽,池泠不再深思,迅速冲洗起来。
浴室外。
一道身影出现在上锁的房间中,死死地盯着浴室门。
仅仅一墙之隔。
浴室中传来的水声,仿佛重鼓一下下锤在沈知许并不存在的心脏。
他的身子微微颤抖,下一瞬,像是再也承受不住,消失在房间中,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
洗掉沐浴露那黏腻的感觉,身上恢复干爽,池泠整个人都舒服极了。
整理好一切,池泠拿着东西下到一楼,发现沈知许还没回来。
打开手机,便看到沈知许传来的信息。
“晚些回,不用等我。桌上留了姜茶,喝了暖胃。”
看过信息后,池泠看向客厅的茶几,果然看到茶几上放了一个过分可爱的保温杯,杯子下面还压了张纸条。
“晚安”
纸上的字体如寒竹挺秀,和沈知许本人一样清隽雅致。
看着手里的纸条和保温杯,池泠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
沈知许对她的好,是不是有点超出邻居的界限了?
池泠离开后,沈知许的身影从阴影中逐渐显露出来。
温和清润的面庞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白得发青的皮肤和深凹进去的黑色眼窝。脖子上的裂口满是血污,在昏暗灯光的照耀下,阴森恐怖得吓人。
他像条湿漉漉的毒蛇般游移到池泠方才伫立的位置。贪婪地嗅着周围的空气,仿佛要将残留着她气息的尘埃,都绞碎了吞进肺叶最深处。
为什么?
她的表情明明一直很开心,为什么看到纸条后却慢慢凝重了起来?
是察觉到他的心思了吗?
所以,哪怕他再三忍耐,她也没办法接受他吗?
她就那么喜欢岑韵舟?分开这么久还对他念念不忘?
*
池泠回到家,将沈知许给她的衣服洗过熨好,挂在阳台。
躺到卧室的床上,喝了姜茶的肚子暖融融的,池泠的神思逐渐发散。
那个人的身影不断浮现在眼前,池泠心里乱极了。
纠结良久,她认命般叹了口气。
她承认自己对沈知许动心了。
上次的少女心事,好像还停留在学生时代。进入社会,现实将她困在生活的漩涡里,曾经悸动的情爱念头,早就被淹没在这些琐碎又沉重的日常里,连泛起涟漪的机会都没有。
就算是和岑韵舟约会,也只是因为他是一个不错且合适的相亲对象。
可沈知许……她无法抵挡。
桌子上的热姜茶还留着余温,他每一次耐心的帮助、每一次细枝末节的照顾,都带着令人心安的从容。
那些细碎的温柔如春雨般浸润着她的心,池泠大脑钝钝地想,她的防线或许早就悄然崩塌。
更遑论他长了那样一张脸,有那样的学识和见解。
她又怎么能抗拒?
池泠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认命般起身,走到窗户旁。
拉开窗帘,池泠看着隔壁的建筑。沈知许家的窗户依旧是黑漆漆的,想来他还没有回来。
原来他今晚是真的有工作要处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之前沈知许告诉她,他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白月光。
沈知许对那个女孩又会怎样极尽温柔呢?
那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就算他没有喜欢的人,就会喜欢自己了吗?
就算他也对自己有意,之前岑韵舟身上发生的种种又会不会如寺里不详的签文一般应验在沈知许身上?
池泠甩甩脑袋,打住脑海里层出不穷的想法,可视线却像是着了魔,不由自主地看向隔壁的建筑。
突然,隔壁的一扇窗户亮了起来,沈知许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里。
他对她藏在黑暗中的目光毫无察觉,随手脱掉了衬衫,露出衣服里藏匿的春色。
池泠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猛地将窗帘拉上,跳进被子里将脑袋蒙上。
黑暗中,池泠莫名联想到沈知许修水管时被淋湿时的模样。
他被水淋湿,发丝紧贴额角,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浸透的衣服勾勒出肌肉曲线。
想到这里,池泠的心跳陡然加快,如擂鼓般撞击着胸腔,耳畔似乎还能听见水珠的滴答声,混着自己紊乱的呼吸。
隔壁。
沈知许死死盯着对面遮掩严实的窗户,脸上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面庞扭曲得骇人。
房间里响起压抑的低笑,声音像是从阴暗的地窖渗出来的。
“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么……”
*
池泠蜷缩在被褥间,冷汗浸透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
她梦到了岑韵舟。
梦里,岑韵舟的脖颈在绞索中扭曲成诡异的弧度,下一秒又浑身是血地从高空坠落,破碎的瞳孔直直盯着她。
她紧闭双眼,试图隔绝那些可怕的画面。可越是抗拒,那些场景就越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像挥之不去的阴影。
黑暗的梦境如同泥潭,将她越拽越深,她拼命挣扎,却始终无法醒来。
腐烂的肉块从岑韵舟颧骨处簌簌掉落,半融化的眼球在血窟窿里诡异地转动。他歪斜着脖颈逼近,破碎的嘴唇间渗出腥臭的黑血,声带在喉管里发出潮湿的摩擦声:“现在这样......你还会......”黏腻的手指突然掐住池泠的手腕,腐烂的指甲深深陷进皮肤,“继续喜欢我吗?"
“啊——”
池泠猛地从床上弹坐而起,冷汗浸透的睡衣紧贴脊背。她死死按住狂跳的胸口,房间里回响着她急促的喘息声。
平息了一会后,心跳逐渐平稳。池泠看了眼时间,夜才刚刚过半。
刚刚从噩梦中清醒,池泠没了睡意,鬼使神差地解锁手机点开了沈知许的聊天框。
她和沈知许聊得并不多,只是隔三差五她会请教沈知许一些问题。
想到刚刚的梦,池泠把手机扔到一旁,烦躁地闭上双眼。
为什么她会突然梦到岑韵舟?
这个梦,是对她的警告吗?
是为了告诉她,和她在一起就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吗?
*
自那天梦到岑韵舟后,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几乎每天都会梦到岑韵舟各种惨死的画面。
起初,那些血肉模糊的场景总能让她在冷汗中惊醒;可随着噩梦的反复侵袭,恐惧渐渐被消磨,取而代之的是近乎麻木的平静。
又不知从哪一夜起,岑韵舟不再出现在她的梦境。
池泠的生活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着,重新回归单调的节奏,每天都是家里和公司两点一线。
不同的是,这段时间她和沈知许的交流越来越少,偶尔见面也只是打个招呼。
她不知道那些梦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总归让她那颗躁动的心平静了下来。
*
阴影中,一双眼睛死死地钉在屋内的女人身上,睫毛都不肯颤动半分。
起初,在极致的愤怒下,沈知许只想将恐惧与厌恶的种子,深深埋进池泠对岑韵舟的认知里。
可看着她惊恐的眼神,他却觉得自己越来越愤怒了。
再后来,他想,只要岑韵舟彻底消失在池泠的视线与生活半径之外,只要陪在池泠身边的永远是他,便已经足够了。
可是,池泠却开始刻意躲着他。
无论沈知许如何绞尽脑汁和她偶遇、给她制造麻烦,她再也没来找过他,寻求他的帮助。
就连见面打招呼,也不如以往亲热,只是简单寒暄两句,便各自离去。
他强压着心头的渴望,勉强保持理智。又或许,他早就没有理智了。
最后,沈知许逐渐没了脾气。他想,就这样能够每天看着她,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直到这天,他在池泠家楼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岑韵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