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见师弃扁着嘴一脸不高兴,就知道他没吃饱,将一旁的土鸡蛋拉过来,告诉他是乌龟蛋,哄他吃了一盆。
魏娟无语不敢抢蛋,吞了两块地瓜才觉得对得起自己饭钱。
真的对得起吗?泪,这点东西怎么能抵得上她出的饭钱,寺庙太黑了。
正在魏娟内伤无比的时候,窗外一个布衣男子拿着课本走过,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叨着什么。
顾三本以为对方在念经,谁想听了一耳朵竟然是——
“波坡摸佛的特呢了,波坡摸佛的特呢了——”
这是声母还是韵母?
“施主勿怪,是他在学说话呢。”小沙弥见顾三脸露异色,遂解释道。
顾三高山仰止,看来世界处处不乏神经者。
师弃尚未停止进食,其他三人都已经用餐完毕,魏娟锲而不舍又开始歪缠一丈大师。
顾三无聊站起身往窗外看。
他这一侧是寺院内部,魏娟那一侧的窗户却正对山谷,视野极佳,山风也多从这扇窗来。
顾三走过去又看了看高出树顶的红旗,看了看飞出树冠的白鸟,看了看炮筒——
嗯?炮筒?
顾三往外探身子,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看错,那边院子里是个坦克,还是重型坦克,这科学吗?
“这附近有科技或者军事博览馆?”顾三回头问陪餐的小沙弥。
小沙弥走过来,看向下方,对顾三一笑解释道:“那里有盏灯,需要人守护,那坦克和人都是守护那盏灯的。”
顾三正想问啥灯,就见一个裹着白布床单的男人出现在那里。正是今早在出租车上见到的床单男。
顾三赶紧回头看师弃。
但看着致力于将一盆土鸡蛋塞进肚子里的师弃,又卡住了。
小沙弥对他笑笑:“顾施主不用担心,他既然已经回来了,我们就不会继续追捕了。”
“他是你们的人?”
“嗯。”小沙弥点头。
顾三想问对方为什么会被追捕,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小沙弥也无意继续这个话题,开口说起后殿佛像:“后殿有几尊神像颇为灵验,施主既然到此,不妨前去拜拜,也好保佑施主升官发财,平安喜乐,鄙寺还有不少护身符、强身符、财运符出售,施主若是有需要也可购买一二分赠亲朋。”
身后还在对着一丈大师输出的魏娟卡住了。
她僵硬回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小沙弥,对方唇边的微笑,好像给予她一万点暴击。
魏娟只想大吼,你们这么卖东西挑人合适吗?
她都出价三千万了,你们还想怎么样,为什么不卖!
魏娟看看顾三,看看小沙弥,看看一丈大师,瞬间委了。
天杀的,怎么不让雷劈了这些和尚。
顾三终于等到师弃吃完一盆土鸡蛋,心满意足去上香拜佛,谁想师弃也是有任务的。
只见他在一丈大师和小沙弥慎重的引领下来到一处井盖。
“这是一眼唐时留下的古井,井盖是民国时期铸造的,只有碗大孔洞,没有井栏,以前没有修水利大坝的时候,每年八九月份还会冒出来泉水,现在水脉不通,已然荒废多年了。”小沙弥指着一处和下水道井盖没什么区别的红色井盖道。
一丈大师已经开始绕着红色井盖念经。
小沙弥点燃一大把香递给一丈大师,大师甩了两把就将其全部折灭在井盖上。
这时二人才请师弃上前。
就在顾三以为师弃也要念个经什么的时候,师弃直接踩在井盖上又收回脚。
原本紧张无比的一丈大师和小沙弥瞬间浑身放松,摸了把额头上的汗笑道:“今年这一茬算是过了,有劳师少爷了。本寺灵符可以给师少爷打五折。”
说着又从袖子里掏出用报纸包着的灵符兜售。
等在一旁不敢上前的魏娟眼睛都亮了,忙冲过去继续缠一丈大师。
这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想要灵符。
顾三看着她与一丈纠缠,实在不明白这几个人是想干嘛。
“女施主,灵符确实不能卖你,但本寺还有不少孔明灯,你若是有心愿,晚上点盏灯也算是个交代,不要再缠着老衲了,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一丈大师年纪也大了,实在顶不住魏娟的歪缠,给她放了水。
魏娟犹豫了一下,随即就看到一丈大师要走,忙截住他要孔明灯。
“就让我这徒弟带你去挑一盏灯,价格也不多收你,就按你买灵符的价格来吧。”魏娟本来还在频频点头,这话一落眼睛就瞪大了,坑谁呢,孔明灯也卖三千万?
可她根本来不及讨价还价一丈大师就溜的没影了。
“女施主请吧。”小沙弥伸手比划了一下右后方。
魏娟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道,算了算了,总算没白来一趟,一顿斋饭都要一千万,三千万一盏灯已经可以了。
据说这庙里啥东西都灵验,自己答应妈咪的事也算做到了。
想到这里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的灯可有不同之处?”
“灯没有什么特别的,灯油有些特殊。”
魏娟张大耳朵。
“哦?”
“灯油是人鱼脂熬制,也就是传说中的鲛油灯。”
小沙弥的话让跟着他走在廊道里的魏娟瞪大眼睛。
魏娟眼中闪过幽光,重复道:“鲛油灯吗?鲛人不好抓吧。”
“不好抓,上一条还是骗来的。”小沙弥一边引路一边随口道。
“是吗?看来鲛人确实如传言中一般好骗没脑子啊。”
“嗯,看来施主对鲛人还是有所了解的。”
“嗯,微有些了解。”
“施主仓库就在前面,一会你可以好生挑选,晚上可在本寺燃灯处点燃,鲛油灯可悬空三日不灭。”
“是吗,我知道了。”魏娟在低垂下的头发里,缓缓裂开带满尖牙的嘴。
前方小沙弥一无所觉,反而兴味很浓的和魏娟交流:“魏施主听说是学声乐的,据说在国际上颇有名气?”
“天生嗓子好,也不算有什么成就。”魏娟客气回道。
“唱歌就要有天分,魏施主说话都这般好听,想来歌声一定绝妙。”
“小师父想听吗?”
“可以吗?”小沙弥惊喜道。
“当然。”魏娟的手在小沙弥看不见的地方悄悄长出长指甲,收回又放出,还有吸溜口水的声音,好像饿极了。
“就是这里了。”小沙弥停下脚步,只见封闭的仓房内放置了很多陈旧的长明灯,一旁的架子上还有几盏模样较新的琉璃盏。
里面的灯油散发出微微腥味。
魏娟的鼻子动了动,问道:“怎么有海腥味?”
“哦,旁边的仓库里放了不少海鱼,现在天热可能味道飘到这边来了。”
“寺院也杀生吗?”
“当然不,只是做灯的材料,我们也不能跑到海里杀鱼,也不会吃它们。”小沙弥帮魏娟找灯,轻轻用衣袖弹去灯罩上的灰尘。
“魏施主这些灯虽然年头久了些,但骨架和灯油都很好,你来挑一盏吧。”
“这就来,旁边这几盏琉璃灯能给我吗?我可以加价。”
“恐怕不行,那些都是预定出去的,只有孔明灯还有剩余。”小沙弥笑弯了眼睛,“现在材料很稀缺,所以灯也越来越稀缺。”
“魏施主是开车来的吗?”
“是的,不过车不让上来,所以他们留在山脚下了。”
“车里还有魏施主的同伴吗?”
“同伴,不算,只是雇佣的保镖。”魏娟的心思似乎都在那几盏新造的琉璃盏上。
小沙弥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将手里擦干净的孔明灯递给她。
魏娟心不在焉的接过,在触碰到底下凝固的油盏时,瞳孔瞬间紧缩。
“这灯起码有百年了吧。”
“小僧年岁还小,不曾得闻这灯的制造年限。”小沙弥笑着道。
这时寺院广播到午课时间,要求众僧去大殿集合唱经。
小沙弥忙将魏娟请出来,给仓库上了锁,告知魏娟师弃等人去向,就匆匆走了。
魏娟在他离开后,一把将孔明灯下酒瓶盖大小的青色灯油一口吞了,百年前人鱼的味道果然陈旧啊!蒙着灰尘的味道。
魏娟的嘴角裂开到耳后,露出尖细的牙齿,无声的笑了。
她回头看看仓库,终究还是忍住贪婪,没有吞食那几盏新灯。
顾三去上了几柱香,抬头看着上方慈眉善目的佛像,心灵受到不一样的洗涤。
有知客僧为他递上香烛,顾三起身插在佛前的沙斗里。
“贵寺的佛像似乎是唐以前的样式。”佛像面部圆润,有唐时风韵。
“是旧样式的佛像,和现在美院出的那一批不太一样。”知客僧笑着锤了一下钵盂,嗡的一声清鸣好似将烦恼也震散了。
顾三谢过,出门去找看王八的师弃。
正巧又看到拿着本书从面前经过的僧人。
“波坡摸佛的特呢了……”
这次近距离再看,顾三才发现对方拿的是一年级小学课本。
那知客僧出来对其一礼,口中道:“此地有贵客,你还是去后边吧。”
那布衣僧人抬头看了顾三一眼,随即捧着课本低头走开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顾三看着对方绕过墙角一株老腊梅,就放开心思跟着知客僧一起找师弃去了。
最后两人是在左边客院一座亭子下找着他的。
也不知他从哪召来的挖掘机,和着一丈大师一起在挖一颗松树。
“这山上不是不让上车吗?”
“小寺也需修修补补,这些工具车还是能上来的,就是台阶不好走,只能上这些小型的。”知客僧忙道。
顾三看一个身穿工程师服饰的年轻人,正在用遥控手柄指挥迷你挖掘机挖树,不由也好奇上前。
问师弃道:“你们这是在干嘛?”
师弃兴奋道:“找好吃的。”
顾三瞬间对一旁的一丈大师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些大师为了讨好金主,竟然连破坏自家院子的事也陪着疯。
一丈大师却面色凝重,手持佛珠定睛细细打量松树底部。
“树底下能有什么好吃的?”
“有鱼。”师弃双眼火热看着树根底下摩拳擦掌。
“……咸鱼还是木鱼?”顾三半天无言。
“你要是想吃鱼,咱们晚上下山就去吃。”顾三摸了摸师弃的侧脸,柔声哄道。
“不必如此麻烦,山脚就有个菜市场,我一会让小徒跑一趟就是,想吃几条买几条,今晚还请二位在寺院暂住一晚,下榻禅院都已收拾好了。”
顾三正在想让和尚去买鱼好不好这个问题,就见那松树歪歪倒下,彻底把根部暴露出来。
旁边石板围起的长条洗手池嘎嘣一声也崩裂了。
工程师吓了一跳,看不是松树枝压倒的,才松口气。
一丈大师眉头微蹙,示意工程师道:“继续挖。”
师弃也没有离开的意思,顾三拉着他站远了些,这里也能看见树坑内,所以何必在大太阳底下晒着。
“那边那个台子是干什么用的?”顾三看着右后方高台问道。
“哦,是戏台,每年佛诞都会有戏班子搭台唱戏。”一丈大师也跟着站过来,他也热了一头汗,正拿袖子擦。
“现在还有戏班子?”
“口误,戏剧团,对现在就叫戏剧团。”
“贵寺附近也没商业场所,这搭台唱戏有人看吗?”
“咱们寺庙外有个饭店,每年佛诞会开门营业,所以看戏的人也不少。”
顾三一时弄不明白这是饭店召客,还是寺庙引人了。但显然两方是有合作的。
一丈大师似乎知道他的疑惑,笑的和蔼可亲:“寺庙需要香客,饭店老板负责请人,和则两利。”
顾三越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才想细问饭店是不是也卖斋饭,就被一阵风迷了眼。
“夫君,迷眼了吗?妾给你吹吹。”一双手掰正顾三的头,小心帮他清理眼睛。
此时的师弃已然是高高在上的师弃。
一丈大师浑身颤抖,悄悄往后退了退,又退了退。
“这松树周围挖了坑,都是尘土,夫君与我不妨去禅室休息一二,晚间这东西挖上来,正好给夫君尝个鲜。”
顾三眼睛还有些不舒服,也想找个房间洗把脸,就乖乖跟着师弃走了。
结果就是,顾三洗脸,师弃跪在台子下面佐餐。
顾三脸上的水珠滴落在师弃头上,他伸手摸着他柔软的长发,打趣道:“你吃了这个晚上还吃饭吗?”
“不妨事。”师弃抽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