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这条过了！”导演的声音从监视器后传来，整个片场顿时松弛下来。

    “啧啧啧，不愧是顶流！”唐晓捧着抹茶星冰乐，望着片场中央的林轩啧啧称赞：“每次一两条就能过，连入戏都不需要过渡期。”

    “嗯。”余安跟着点她头，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一条过的含金量，正专注地擦去星冰乐化开滴在唐晓腿上的水：“你也很厉害。”

    她从不吝啬对朋友的夸赞，并非出自刻意提供的情绪价值，而是发自内心的肯定。

    唐晓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谢谢宝儿~”

    “下一场的演员准备！”导演在远处喊道。

    “该我啦！”唐晓跳起来，揉了揉余安的头，“祝我好运！”说完便风风火火的走了。

    余安收拾好东西起身，左手冰美式右手矿泉水，胳膊下还夹着林轩的手机。刚拍完戏的林轩正在四处张望，转身就看见她像个移动置物架似的站在身后。

    "辛苦了。"余安将物品一一递过去，"手机，无糖咖啡。"她拧开瓶盖才递上矿泉水，"还有水。"

    “哦好。”林轩机械地接过，喝水时余光瞥见余安正认真盯着他，像是在完成什么重要任务。

    两人并肩向休息区走去。

    "你演得很好。"余安突然开口，复述着唐晓的赞美词，"不愧是顶流。"却无法复刻她的情绪。

    林轩猛地转头，却在余安脸上找不到一丝赞美的温度。他眼里的光暗了下去："...谢谢。"声音轻得像片落叶。

    "咖啡不合口味吗？"余安终于有一次察觉到他情绪变化，却完全找错了方向。

    "不是..."林轩攥紧矿泉水瓶，塑料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忽然脱口而出："你从来没夸过我。"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夸过你啊。”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点疑问的声调。

    林轩神情一滞，随即又说：“不，那不是真心的。不算。”

    余安怔在原地，拙劣的演技被当面拆穿，她像个作弊被抓的学生般手足无措："对不起..."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林轩勉强扯出个笑容："没关系，你不必勉强自己说违心的话。"他从容地说出这番话，一转身却自顾自的伤心。

    余余安望着他的背影，胸口泛起陌生的酸胀感。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追上去：“林轩老师，我确实不擅长提供情绪价值，对您拙劣的表演我感到非常抱歉。”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您有不满的地方可以尽情的跟我提出，如果您想解雇我的话…我也没有意见。”说完，终于长舒一口气，便静静等待着结果的宣告——

    "我没那个意思！"林轩急忙转身，差点撞上她。“你没做错什么，我也没有不满，只是有点纳闷……”他右手抵着下巴嘟囔道。

    “什么？”余安最后有点没听清。

    “这个……”他环顾四周，突然拉着她闪进空无一人的休息室。

    林轩耳尖发红，声音却异常清晰："我只是...很在意你的看法。"他自嘲地笑了笑，"从小到大听惯了赞美，没想到会被你的冷淡打击到。是我还不够好吗？"

    余安怔怔的看着林轩，感受着心脏砰砰跳动：“不是你不够好，是我的原因。”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松动。

    其实她从中学起就知道自己有情感交流障碍，似乎对人的外貌这方面的认知也有所欠缺。那还是唐晓告诉她的——

    她从小就被父母管的很严，放学之后五分钟内必须回家，没有多余的社交。在学校也必须保持高度紧张的学习状态，以免学成绩下降。

    她偶尔觉得父母好像在把她当机器人养着，输入指令后就必须完美的执行命令，似乎只有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余安才是活着的。

    在她的生活程序化的进行到高中时，唐晓出现了。

    那是个燥热个夏天，余安像往常一样走在回家路上。

    路上人影匆匆，偶有几只小猫出来觅食，树叶影子的投射像是为大地装点了一幅丰富的皮影。阳光将她的影子压缩成小小的一团，她的眼里却没有任何事物，只会时不时抬手确认时间。

    走完下坡路，就该过马路了。然而，抬脚的瞬间她听到了一段呼声——

    “让开啊啊啊啊——”

    一转头，就见一个扎着低马尾一头卷发的女生骑着自行车冲了过来！

    余安不是故意不躲的，只是逆着阳光的少女如此明媚的闯入她的视线，一时使她僵在原地，忘了躲避。

    “砰！”

    两人双双落地，但余安没有觉得有多疼——她没有被撞到，她是被吓得自己跌在地上的。

    但另一个人情况就不一样了。她的手和膝盖都擦破了皮，趴在地上疼的倒吸冷气。自行车也摔变了形，前轮凹进去一大截，还在车轴上倔强的转动着。

    “你没事吧！”那个女生第一时间爬起来检查她的伤势，嘴里还在念念叨叨，“还是摔倒了吗？我还以为成功避开了…对不起对不起同学，你觉得哪里好痛？我送你去医院好吗？”她眼里满是担心，让余安觉得有些不适应。

    “我没事，你没撞到我。”余安愣愣地看着她，“但你受伤了。”

    “真的吗，没有痛的地方吗？”唐晓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今天真是对不住…诶，你是隔壁19班的女生吗？”她突然说道。

    “是的，你受伤了。”

    “真的是!我之前就有注意到你诶，但是没机会搭话。”唐晓握住余安的手，亮着星星眼，“我叫唐晓，在你的隔壁班。你叫什么呀？”

    “我叫余安。你受伤了……”她机械地回答，目光却无法从对方渗血的伤口移开。

    “余安！——余生安心，好名字诶！”

    “你不痛吗？”

    “哦？这点小伤没事儿的。”唐晓随意地摆了摆手，但余安注意到她的嘴唇都发白了。

    “……我家就在附近，去我家包扎一下吧。”

    “可以吗？！我可以去你家玩吗？”唐晓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嗯…去我家包扎。”

    “好耶！你人真好！”

    于是，余安扶着唐晓一瘸一拐的向她家走去。

    走到门前，余安突然停住了脚步。她抬起手腕，盯着表盘上跳动的数字——17:35，比规定时间晚了五分钟。

    “忘带钥匙了吗？”唐晓歪着头问道，卷曲的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余安摇摇头，指节在门板上叩出三声轻响：“妈妈，我回来了。”

    门几乎是立刻就被拉开。余母站在门口，温和的面容在看到女儿身旁的陌生女孩时瞬间绷紧：“这是……”

    "同学摔伤了。"余安盯着玄关的地砖花纹，声音平板，"我带她来包扎。"

    “你……”

    "阿姨好！我是唐晓，余安隔壁班的。"唐晓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立刻扬起灿烂的笑容，"都怪我笨手笨脚的，余安同学好心帮忙，真是太感谢她了！"

    余母嘴角抽动了一下，侧身让开："...进来吧。"

    “打扰了。”唐晓进门时说道。

    整个包扎过程安静得诡异。余安的动作精准得像在执行程序：镊子夹起棉球，碘伏浸透伤口，纱布缠绕三圈打结。

    “你跟你妈妈关系不好吗？”

    唐晓刚开口就后悔了。

    余安抬起头，眼神清澈略带些疑惑：“没有啊。”

    “是嘛！”唐晓猜错了有些尴尬的抠脸，“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没事没事！今天给你添这么多麻烦，真是不好意思！”唐晓急忙摆手，却不小心碰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没关系。”余安利落的关上医药箱，把手上的小猫挂坠叮叮作响。

    “这坠子真可爱，像你一样。”唐晓笑起来时眼睛总会弯的像月牙似的。

    “……送给你吧。”反正妈妈也不喜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想让你送给我！”

    “我知道，”余安已经上手解下了吊坠，她递给唐晓，“送给你。”

    “啊……谢谢，”唐晓接过吊坠，宣誓般说道：“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吧？”唐晓突然凑近，歪着头看着余安问道。

    余安僵住了。朋友这个词在她舌尖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嗯？”唐晓蹙起眉，瘪着嘴可怜巴巴的问：“不算吗？”

    "......算。"最终她挤出一个音节。

    “好耶！”唐晓欢呼道，手舞足蹈的样子让余安想起公园里扑腾的麻雀，“那你以后在学校看到我要打招呼哦！”

    “嗯好。”余安点头。

    从那以后，唐晓就是余安在学校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唐晓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场合看到余安都会跟她打招呼，还会在课间跑来塞小纸条，放学时故意绕路陪她回家。余安渐渐习惯了身边总有团毛茸茸的卷发晃来晃去，像只永远停不下来的泰迪熊。

    直到某个放学的傍晚，唐晓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安安，你说过我今天的发型好不好看？"

    余安困惑地眨眼。

    "上次那个给你递情书的男生，你连人家脸都没看清吧？"唐晓的卷发在夕阳下泛着金红，"还有上周我哭的时候，你只是递了纸巾......"

    余安感到一阵眩晕，她之前从没想过这些。

    唐晓注意到余安呼吸逐渐急促，手不安的攥着衣角。她慢慢面向余安看着她，双手扶上她的肩膀：

    “安安，你现在是什么感觉？生气吗？伤心吗？”唐晓的声音越来越小，“…安安，我从没见你笑过……”

    “你讨厌这样的我吗？”余安突然问道。

    唐晓一愣，随即马上解释道：“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我是想帮你。”唐晓的声音轻下来，"我查了好多资料，我们可以慢慢练习......"

    "那就不用了。"余安打断她，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干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