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醒来时发觉自己落在岸边,全身都湿漉漉的,衣服、脸甚至头发上都沾满了沙土,她头疼欲裂,努力想睁开眼睛,刺眼的白光涌入眼中,她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你醒了。”
她这才看到据她不远的地方还坐着一个男人,言语间彷佛跟她很熟悉似的。然而她并不曾见过这个男人,男人面容周正,身材十分健壮,并不是容易忘记的长相。
“孤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袁穆听到她的自称,原本试图拉她的手一怔,问道:“你是谁?”
“大燕国公主李朝歌,你又是谁?”
“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落在此地的?”
朝歌道:“孤只记得昨日被人推入水中……奇怪,东宫的眠湖竟然是通向外面的吗?”
袁穆刚想说你别装神弄鬼,却鬼使神差开口问:“现今是海宁几年了?”
朝歌像是看呆瓜一样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瞧不起,道:“自然是海宁十年,你连这也不知道。你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处境?”
袁穆忍住没翻白眼,心中想这厮不是在装,要不就是被撞坏了脑子。
海水反射着刺目的日光,朝歌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晒得通红,并隐隐作痛,朝歌道:“先上岸吧。”
袁穆起身便走,走了半天,发现后面没有脚步声,转过头望朝歌,她坐起了身子,但丝毫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她分外自然地说道:“孤腿似乎受伤了,你来背孤走吧。”眼神里满是理直气壮。
袁穆那张同样被晒得通红的脸上表情复杂,见朝歌仍然一动不动,只好过来背她。结果刚碰上朝歌就开始喊疼,说他动作粗鲁,弄疼了她,“小腿那里更疼了,你到底会不会背人!”
袁穆恨不得将她扔到地上,指着鼻子骂:朕才是当今圣上!!你父皇已经被我杀了,燕国也覆灭了,你面前的我才是现大闵国的皇上……
朝歌在他背上依然不老实,扯着脖子去看四周,念叨着:“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树木花草都与燕都相差甚远啊……”
袁穆咬着牙说:“自然相差甚远,此地位于南海,我们在船上落难,一路漂到这海岛上。”
朝歌大惊道:“?这是个海岛?什么船上落难!”
朝歌震惊于他的话,一个个问题像筒子枪般吐出来,袁穆懒得跟她讲清楚前因后果,便不搭理她。
天色逐渐晦暗,一大片乌云从海面上乌泱泱赶来,似有千军万马之势,朝歌便催促他快些,“若是惹了风寒便不好了。”
“公主殿下所言甚至。”袁穆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十四岁的朝歌话甚烦甚密,在他耳边像是蜂子一般嗡嗡飞舞。又是嫌他速度慢,又是嫌用力不均,袁穆总算生出一丝悔意,悔不该当时跟她在同一条船上!
终于找到一个山洞,洞口处颇有一处空间,袁穆把朝歌放下来,朝歌有些踌躇地说:“可否将孤放于略外面的位置?”
“海上风雨大,若是斜风,怕是会吹进来。”
“那你得与孤位于一处。”
袁穆脸上尽是不耐烦之色,直接将她放下,道:“趁雨还未下,我去找些干柴干草。”
“喂——”朝歌未能叫出他,只留下一个急速消失的背影。洞内有些黑暗,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洞里发出些细细簌簌的声音,并且离她越来越近似的,乌云压得愈重愈低,海上天气瞬息万变,刚刚还是晴空万里,如今几乎同暗夜一般。
朝歌更觉可怖,心中已经开始念起心经,阿娘说为人心正便不怕妖魔鬼怪……只是,只是她心不静,为甚么阿娘失势之后,便有那么多人要害她呢?推湖也便罢了!居然将她扔到这无人的海岛上,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身边只有一个连现今是什么年岁都不知道的傻大个。
好在袁穆回来得很快,他进洞之后,几乎是瞬间,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滴落在树叶上、石头上、河流里,声势浩大。
一道惊雷骤然响起,如要劈裂巨石一般的闪电落在天际,朝歌抓住正在她身侧生火的袁穆。袁穆侧身看了她一眼,往旁边挪了挪,示意她放开他的衣服。朝歌假装看不见他的表情,说道:“你这织银锦花的缎料倒是极好的,你是谁家的孩子,孤怎么未曾见过你。”
袁穆脸更冷了,说:“你不必知晓。”
“你叫什么名字?”
“袁穆。”
“我朝并无袁姓的世家大族,可这名字我倒有些耳熟似的。”
“……”
袁穆心道:是啊,你愤恨地说你生生世世都会记得我的名字。
“哎,孤有些饿了。许是昏迷好些天,都未曾进食……”朝歌有些苦恼,捧着自己受伤的小腿说道,好在小腿并无皮外伤,骨头也没有疼痛之处。不然她担忧的就不是肚饿一事了。
袁穆还在奋战生火,听到这话从怀中掏出了几个果子递给她,朝歌欣喜道:“太好了,阿穆你实在是得力干将。”只是她说完没吃,擦干净了其中一个递给袁穆,道:“你想必也很饿了,也吃一个吧。”
袁穆没有多想,拿过便一整个吞了下去,吃完瞥见朝歌开始吃的样子,他突然开口说:“你怕有毒?”
朝歌见他戳破了自己的心思,尚有些尴尬,但她向来脸皮厚,解释说:“自然不是,只是看阿穆你生火艰难,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才有力气啊。”
外面风雨不减,袁穆终于生好了火,火苗散发着微热的温度,朝歌衣服未干,刚刚被风吹着一直格外寒冷,此刻凑近了烤火,但抓紧袁穆衣衫的手仍不放开。
袁穆说:“把外衫脱了烘一烘吧,穿在身上难干。”
朝歌点头说是,脱了衣服搭在旁边凸起的石头上,回头时看见袁穆只留了一条亵裤,精壮的小麦色肌肉裸露在空气中,朝歌脸有些微红,刚想说话却看见袁穆背上有一条伤疤,伤疤自颈至腰,几乎是把人劈成两半,朝歌怔怔道:“这么长一条伤口?”
袁穆语气平淡,似乎这不是什么大事,说:“战场上受的伤。你的腿怎么样了?”
朝歌又去看自己的小腿,在火光映照下,颜色似乎比日光下要深些。只是她突然觉得有些奇怪——自己的小腿与手,似乎都长大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