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花焰握着茶杯,打量着秋毓堂道:“那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一了百了,反而任由我长大成人了呢?你可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秋毓堂道:“我当初的确要杀你,但那时候天下还没望春国,我不过是一个快要被灭国的一个臣子。是你兄长劝我,若杀了骨肉至亲,一日东窗事发,我一个连血肉都能无情摔死的人,哪个皇帝敢用我呢?”

    花焰颔首道:“倒是你亲手的孩子。知道与其用亲情唤醒你的良知,不如用利益让你不得不让步。可如今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更加怨恨你吗?”

    秋毓堂按着琴弦,垂眉道:“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世间谁不想要温情呢?可我是秋家的掌舵人,不是宁静致远的平头百姓。与其藏着掖着跟你谈什么情分,不如将话说开些。我手中握着权势这把刀,既能砍向别人,亦能反噬自身,我不允许自己行将踏错。你想恨便恨吧,只怪造化弄人。总之,你现在也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了,我还不算罪当万死。”

    “话可不能这么说。”花焰打抱不平道:“那是因为迟......那是因为我命好,否则我在府邸被人折磨死也未可知呢?”

    秋毓堂淡然道:“人各有命,何必用没有发生的事来谴责我......”

    花焰冷笑一声:“你不也因为没有发生的事,想杀了我吗?”

    花焰杀气一出,两位童子吱的一声紧紧抱在一起,亭外假山后顿时传出细碎的响声,岑无妄冷冷看过去,霎那间风平浪静。

    秋毓堂云淡风轻,眉眼间甚至有几分欣慰,笑道:“没错,之前我的确害怕,现在也在担心,但放你一条生路也是我自己的决定,你若是真的能杀得了我,我无话可说。”

    花焰笑容不羁,看上去有满是邪性:“国师大人倒是足够坦诚,怪不得能在血雨腥风之中,带着秋家杀出重围。”

    “昨日之日不可留,往事都已然过去。你若还想再续父女恩情,我秋家敞开大门欢迎你,我会将你培养成望春国、哦不,是天下最风光的女阴阳家。但你如若不愿意......”

    “迟焰不愿意。”花焰直接开口打断了他,斩钉截铁。

    秋毓堂一愣,旋即淡淡一笑,道:“无妨,你若不愿意,就继续代表辛初国参加猎鬼赛,我们会是很好的对手......和朋友。”

    花焰没想到他能那么豁达,道:“朋友?你现在不怕你的噩梦成真,我来报复你了?”

    “一则,我只是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罪不至死。其次,天下想杀我的人太多了,我已不是当初那个战战兢兢的愣头青,我有自保的能力和手段。”

    一声清脆的琴音从秋毓堂指尖流出,花焰细细听着,才听出他弹的是一曲离骚——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花焰此刻隐约能从秋毓堂的眼神中,看到曾经在风雨飘零中追名逐利的少年,她悄悄靠近岑无妄,道:“怪不得他能坐上这个位置,明明是个冷漠无情之人,三言两句间却让人难以厌恶他。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算是被他领悟透彻了。还有这家伙,明明孩子都那么大了,保养的倒是那么好,你说算不算秋月春风,风骨凛然呢?”

    岑无妄沉声道:“一般。”

    “是吗?一般吗?我觉得看起来比落居安顺眼,那小子成天就知道摇他那把破扇子,应该来学学人家,便知什么叫阅尽沧桑,威仪内蕴。也比秋风禾悦目,明明一个爹一个儿子,怎么就差......”

    咔嚓一声,桌子从桌角裂了一道缝,岑无妄拉起花焰道:“没有事我们就先走了。”

    “关主大人且慢。”

    琴声戛然而止,秋毓堂站起身来,朝二位童子道:“去吧,将人叫过来,你们就不必再过来伺候了。”

    它们二人闻言心花怒放,脑袋顶蹭的又冒出一片叶子,快速行了礼后,牵着手蹦跶着就出去了。

    花焰不懂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正想开口询问,岑无妄先冷脸道:“求和不成,何必再胡搅蛮缠,就不怕失了国师的体面?”

    花焰一头雾水,心想不过只是叫他们等等,已经如此到了体不体面这种程度了吗?

    秋毓堂摇摇头道:“关主切莫误会,今日叫你们过来,是让你们把那两位小朋友领回去的。”

    花焰猛然反应过来,她身边迟迟未归的,还能是哪两个小朋友。

    她面色一沉,冷道:“琅王和莫泽怎么了?”

    “他们没有受伤,道君不必担心。”

    秋毓堂的招降被花焰拒绝后,毫不拖沓,连称呼也变得有了分寸,公事公办起来。

    “只是今夜皇城两大酒楼接连坍塌,尤其是‘上红楼’这个地方,虽然说个不堪说的腌臜地,但耐不住有些达官显贵喜欢,三天两头往里面跑。偏你们的小朋友下手没轻没重的,知道遣散无辜受困在其中的人,却胡闹将这些玩客关在其中,他们身份高贵,暗地里有多少能人异士护着?若不是我让阴阳司出面先一步将他们带走,怕也是凶多吉少了。此事我卖你们一个人情,翻篇盖过,放两个小朋友回来,望他日猎鬼赛时,二位也能对我们阴阳司手下留情。”

    秋毓堂掌心轻击两次,一声令下:“陌上,归矣,将二位还给他们吧。”

    院墙拱门里走进来四个人,最前面的便是莫泽和琅王。莫泽一脸慌张,抬头一直哄着垂头不语的白发少年。

    “是是是,我是弱鸡,是我影响你发挥了行不行?你别不说话啊,打架的时候气势不还挺足的吗?一群人围攻你的时候,还不忘回头数落我一顿,我都没生你的气!不就是输了一场,谁让你打着打着突然发起呆,净盯着人家女阴阳家看的!你振作起来,别输不起呀!”

    琅王任她说什么,都死死抿住嘴一言不发,握拳的指节都泛着白,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而花焰听见琅王吃了亏,正扭头打趣地看向他们,结果瞳孔一缩,脸色瞬间煞白,整个世界所有的声音都在霎那间化为模糊的噪音,画面也虚幻起来。

    她浑身僵硬,死死盯着两位穿着望春国阴阳家服饰的人,突然手背一热,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岑无妄皱眉道:“放手,你把自己抓出血了。”

    花焰看着掌心被自己抓出的四道指甲痕,道:“……是他们!他们回来了!”

    “皮相易改变,你现在也是迟焰的样子……我们先静观其变,是与不是,他们都跑不掉的。”

    岑无妄就静静握着她的手,他本是常年冰凉的体温,却让花焰心尖一点,逐渐暖了起来。

    秋毓堂疑惑道:“这是怎么了?我都仔细叮嘱过,两位小朋友未曾伤到一根毫毛,道君莫要担心。”

    花焰正色道:“好。不过我想问问国师,你既然曾在能仁国为官,是否认识一个人呢?”

    秋毓堂含蓄一笑,道:“此话合意?”

    花焰道:“望春国的前身是能仁国,而能仁国被灭,一位战功赫赫,从无败绩的将军,功不可没。你若是这里的旧臣,一定听过他的名讳。”

    花焰转身看向那位身材高大,俊朗英气,眉目间还有几分放荡不羁的男子。

    “楼阳生,你不认识吗?”

    秋毓堂笑容变得有几分鬼魅,道:“认识,甚至称得上是十分熟络。黑云压城城欲摧,从他踏入战场的那一刻,就是一直是笼罩在能仁国头顶的黑云。不过他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那时候你才几岁,也见过他吗?”

    花焰咬牙切齿道:“见过,不仅见过,我也熟悉得很!所以我想问问国师,你找了一个和楼阳生一模一样的人,是什么意思?”

    那位被说成是楼阳生的男子,双手抱胸,没个正经样道:“啧啧啧,这是第几个说我是楼阳生的人了。若不是年纪对不上,我真要以为我是那位名将的转世了。我说国师大人,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你要不放我去军营呗,说不准哪一天我立下战功,也能跟你平起平坐了哈哈哈哈哈!”

    “你还有心说笑?罢了罢了,你没个正经惯了,待猎鬼赛结束,随君心意,总之都是为望春国效力。”秋毓堂对他颇有些无奈。

    “哟,你没听错这小姑娘的意思是要挖我我她辛初国吗?哎呀呀,既然我这么抢手,你可得好好利诱一下我,否则小心我被勾勾手指,就跟着别人跑啦!”男子说着说着掐起腰来,龇牙咧嘴笑得好不猖狂。

    连语气和神态都如此相似......花焰心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死死盯着那人的脸,却看不出半点问题,视线转到他身旁另一位阴阳家的脸上,打断了他们。

    “若楼阳生的脸是巧合,那她呢?”

    为什么偏偏是她跟在楼阳生身边?

    秋毓堂坦然道:“她怎么了?这位姑娘并不像辛初国任何一个人吧?道君在怀疑什么呢?这两位都是望春国有名有姓的阴阳家,陌上与楼将军有些相似,但一切只是意外,辛初国那位将军已经战死沙场了。”

    战死沙场四个字深深戳痛了花焰,看着那两位阴阳家的脸,同样变得一言不发。

    琅王站在原地,回头看着楼阳生身边的女子,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空青?”

    女子眸子都没有抬一下,道:“我不想再说第二遍,我叫做归矣。”

    秋毓堂苦笑一声,摆摆头道:“我倒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本意是想将你们的小朋友还给你们,大家留余地存善缘,可......怎么好像气氛更加凝重了呢?道君,你若真的觉得这二人眼熟,不如我让他们送你们回去吧。你也好真的看看,他们究竟,是不是你想的那个人。”

    秋毓堂一字一句缓缓开口,花焰转身抱拳,干脆利落道:“那恭进不如从命,这两个人,我就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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