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三月初春,正值柳条黄,风带落花香。

    镇国公沈家府里下人正忙碌,准备着主子们去太清观的一应车马用度。明日便是上巳,京中贵人惯例要出郊踏青,国公夫人早几日就吩咐下来,大少夫人如今有身子,要将车厢密密地封好,垫上厚厚的一层鹅绒褥子,万不能让少夫人受风颠簸。

    如今大少夫人虽入府两年,可到底年轻,府里庶务仍旧是国公夫人亲力操持打理。府里人都清楚,镇国公子嗣稀,只有两个嫡子,夫人一贯是疼长公子和少夫人的,对未出世的嫡长孙自更是百般期盼怜爱,光是婴孩的肚兜项圈就不知预备下了多少。

    二公子尚未成亲,沈夫人虽也是极疼爱,只是常常恨铁不成钢,三五次说要砸了二公子那些名贵的书画器玩,好让他收心读书,娶妻成家,二公子却是软硬不吃,每每只笑着吩咐人煮清火汤,让母亲莫动肝火,几番下来,沈夫人也有几分泄了气,只好随他去了。

    前庭一派忙碌,靠近园子的菱花阁门前寂寥。

    菱花阁住的是贺侍郎家来的表姑娘。沈夫人宅心仁厚,年前表姑娘贺容儿丧了生母,便将她接来府上养着,待这外甥女如亲女一般,衣食首饰皆与府中小姐无异。只是府里人私底下大多言道,表姑娘配不上这份殊荣,只因她的生母只是夫人的庶妹、贺侍郎的妾室,一个庶女在家被嫡母冷待也是理之自然,夫人是看她可怜才接她过来。不过表姑娘一向温婉识礼,待人也是再谦谨不过,众口流言虽将她当做话柄,却也说不出什么更难听的。

    贺容儿正坐在菱花窗前,握着一竿细细的羊毫写字。纸上墨迹浓黑,越发将她的手衬得白,几根纤指搭在笔杆上,宛如玉质一般透着润泽。

    她就着窗外春色,随意写了几句应景的诗,丫鬟明月走了进来,为她沏茶:“姑娘整日坐在屋里,也不出去走走,如今外面花开得正好,夫人昨日还嘱咐姑娘,无事便多去园子里面散散心呢,见姑娘闷着,夫人定然又要说我了。”

    贺容儿来国公府时,只带了一个贴身小丫鬟,国公夫人看小丫鬟不济事,便着自己贴身的女使明月过来菱花阁伺候。明月跟着夫人多年,自是一等一的伶俐,只是贺容儿本以为她从主母院里被指来伺候自己这不甚得势的表姑娘,本该是不情愿的,但明月面上却不曾显出半分冷色,贺容儿虽不知她打了什么心思,这些日子主仆倒也相安无事。

    贺容儿将笔搁下,微微一笑道:“姨母疼着我,才这么说,我也只是吃了饭有些食乏,不愿出去走动罢了,你让姨母不必分神挂怀我便是。”

    明月还待再劝几句,贺容儿道:“不必忧心我,你去架上帮我将那本诗经那来吧。”

    贺容儿每日在屋中不是看书便是写字,明月轻叹了口气,只好转身去取书。

    贺容儿抿着茶盏,看着窗外明媚春色,眉间拂过一抹郁郁之色。

    其实十六七岁的少女心性,何尝不想出去游览一番春光,只是她虽得国公夫人怜爱,却毕竟是寄人篱下,府中口舌纷飞,诸位姐妹待她更是谈不上和善,所过之处便皆少不了是非,彼此相安无事倒还好,若出了什么事情,国公夫人免不了陷于两难之境。

    贺容儿自问这世上真心待自己好的人不多,她亲生小娘算一人,姨母算一人,除此之外更无旁人,因此她来国公府这些时日,除晨昏定省,几乎不曾出门,以免自己落人口舌,又让姨母心烦。

    转眼便是黄昏,家中姑娘要去往主院夫人处请安,贺容儿漱洗过后,也和明月一道出了菱花阁。

    菱花阁靠园子近,雅致,坏处是离主院远了些。年前初来时,国公夫人本是要让贺容儿住在主院附近的一处小院中的,贺容儿同沈夫人言道自己喜好静雅临水处,三五番推拒,沈夫人才着人将菱花阁收拾了出来,又添置了好些器具玩意,见她喜书,特意将库中不少古籍善本也一并送了过来。

    经过梨溶居时,贺容儿本想绕开些,谁料仍是撞上了沈玥。

    沈玥是国公爷的妾室韩氏所出,在家中姐妹里行二,与贺容儿同岁。国公爷与夫人夫妻琴瑟和谐,妾室通房不多,膝下两子皆是沈夫人所生,几个女儿则是妾室所出,长女沈琳端庄温雅,如今待嫁,说是已选定了夫家,是门清贵的亲事,次女沈玥在外也素有聪慧颖达的名声,虽是庶女,京中攀附者却也不少。

    只是沈玥虽美名在外,贺容儿与她打过几回交道后,对此却是有些不敢苟同,出门之时,最不愿的便是遇上这沈二姑娘,偏偏沈玥仿佛有意一般,但凡见了贺容儿,便定要说上几句才肯罢休。

    她脸上脂粉明艳精致,额间点着时兴的梨花金钿,显是费了不少功夫,穿着绣桃花粉蝶的对襟窄袄,脑后是一支金丝八宝步摇,笑意盈盈地叫了声“容儿妹妹”,便袅袅娜娜地朝这边走来。

    贺容儿见躲避不得,只得停下来福了福身:“二姐姐好。”

    沈玥目光不留痕迹地将她打量一番,举起帕子捂着唇笑道:“我说容儿妹妹,怎的大好的春日里穿得这般素净,传出去叫人知道,还道是母亲苛待了妹妹,岂不平白辜负了母亲对妹妹的心意?”

    贺容儿只穿了件旧花式的杏黄色袄裙,自她来府,沈夫人陆续送来了不少衣料,凡是家中姊妹有,便无一缺了她的份。她从沈夫人送来的衣料中选了几件最不起眼的,做成衣裳换着穿,来来回回无不是那么几件不打眼的。

    贺容儿笑了笑,道:“二姐姐说笑,姨母的心意我岂有不感激的,只是容儿生母逝去不久,人子之情,想必姨母和姐姐皆能体谅。”

    她说得不漏滴水,沈玥柳眉轻挑,自也说不出什么,笑着道:“到底是我不曾为设身为妹妹思虑着,竟忘了这事,妹妹可别怪我。”她话音一转,又道,“妹妹尽日里足不出户,明日上巳踏春,妹妹以前不在京中,不曾见过那热闹,凡是达官显贵的小姐,都会前去京郊——妹妹可知道,母亲有意带二哥哥相看一番,指不定过了明日,咱们便知道二嫂是何人了呢。”

    贺容儿一愣,那位二表哥沈珩她是见过几面的,这位表哥生得一张玉面,即便她来京中不久,也听闻许多官眷女子倾慕于他,只是他不求上进读书,也不思婚娶,一心都不在正业上,姨母每每叹气说他,他也似乎未曾放在心上。

    贺容儿不知沈玥藏了什么曲折心思才提起二表哥,便笑了笑说道:“京中贵女自然都是品性极佳,我也盼着得一位温良贤淑的二嫂,到时去吃一桌喜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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