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笼

    新纪元505年,这已经是艾琳被禁锢在玫瑰古堡的第六年。

    身着紫罗兰刺绣纱裙、在被化妆师梳妆打扮着的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欢欣笑容,天真地以为在生日宴会结束后,就能自由地出入皇城,亲眼去见识外面的世界。

    这便是她十岁生日那天最后的记忆。

    往后记忆是一片空白,醒来后艾琳便发现自己被囚禁在了一座庄园古堡之中。

    这座名叫玫瑰古堡的庄园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囚笼,她用尽一切办法都出不去,身体一旦触碰到庄园边缘的透明魔法墙,便会被强大的魔法力量弹回。

    她不知为何自己要被禁锢在这里,父皇只在信件中回应过她一句:【艾琳·奥斯汀,汝犯重罪,当罚。】

    “可我何罪之有?”艾琳冷着脸打了个响指,把信燃成了灰烬。

    她没有犯错的记忆,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真犯了错误,但记忆被动了手脚,二是为了某种目的,诬她入罪。

    艾琳可不是个乖乖听话的孩子,纵使屡试屡败,这六年来从未放弃过对逃离古堡的尝试。

    在古堡三楼帷幔紧紧拉起的书房里,本该在睡觉的时间,一头金色卷发及腰的十六岁少女身着浅粉色真丝睡裙,单手撑着下颚,翻看着一本书页发黄的魔法书,一双玫瑰色赤瞳奕奕有神,沉浸于魔法的专研。

    在她身前的桌面上,还摊开着几张凌乱的莎草稿纸和一张羊皮纸卷轴,上面刻画着完成大半的魔法阵。

    这是一个极为复杂的精神魔法阵,名叫“往昔伊始”,可以去探寻失去的记忆。

    艾琳从书房里的一本藏书中找到了这个魔法阵的雏形,有天赋的她通过自己一点一点的尝试,将不完整的魔法阵逐步填补完整。

    她想要检查自己的精神之海,是否有被动了手脚的痕迹。

    倏地有了些新灵感,用羽毛笔蘸了蘸水晶瓶,却发现魔法液已经见底了。

    因城堡里能搞到的魔法液有限,艾琳选择用自己蕴含着魔力的血液代替魔法液,短刃刺进手心,淋漓的红色鲜血顺着纤长的手指淌进了瓶中。

    应该够了吧?

    她甩了甩抽痛的手心,忍不住吐槽自己:“下手真是没轻没重。”

    一滴鲜血从未愈合的伤口甩飞,好巧不巧,落在魔法阵正中央的那枚“清醒之石”紫晶上。

    紫晶猛烈颤动着,亮起了刺眼的光芒,血滴落之处,裂痕在晶体表面快速蔓延,内部涌动的浅紫色液体从裂缝溢出,沿着刻画出的纹路点亮了整个魔法阵。

    可这还是个半成品啊!艾琳心叫不好。

    四周的空气地极速升温,魔法阵启动时荡出的魔法波动让她感知到了即将而来的强大破坏力。

    没有时间了!

    她忙翻身退后,使上了最简单粗暴的手段,受伤的手心迸发出强大的血魔法能量,以硬碰硬的方式,强行压制住魔法阵爆发出的力量,延缓爆炸的时间。

    灰红色的光芒裹挟着羊皮纸卷轴,将它抛出了窗外。

    几秒钟后,只听轰鸣一声巨响,艾琳松了一口气。

    窗户的玻璃破碎了一地,银灰色的帷幔也被卷开了。

    她走到窗边,迎面吹来微凉的风,看到楼下的空地上出现了几米的大坑。

    不过她的注意力却被远方的天色吸引了。

    本该是晨曦初露,天空的边际却如泼了陈年的葡萄酒,笼着浓郁沉重的红晕,好生诡异。

    她蹙起了眉。

    直觉告诉她,外面的世界发生大事了。

    ***

    与此同时。

    曙光之国,临近边境的格拉斯城。

    天空泼满了鲜血,红得刺目,像是撒旦降临人间。

    远方的火光像是要冲破天际,滚滚的灰烟冒上了天空,凄厉刺耳的尖叫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为危险焦灼的气息,人们争先恐后地往着城外逃去,生怕晚了一步就会沦为没有生息的死尸。

    唯有一位身着黑斗篷的人逆着逃跑的人流而行,凛冽的风吹下了他斗篷的帽子,露出了一张清俊绝伦的脸。

    他是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黑发少年,略带青涩的容貌下,掩藏着沉稳而锋利的气质,像一把暗处即将出鞘的利刃。

    他神色冷峻,眉间微皱,凝视着这场人间炼狱。

    一人不留神撞上了少年的肩膀,一句道歉没说,连头都没回,就要匆匆离去。

    少年抬手止住了他的前行:“你可知现在的战况?”

    那人不耐烦地想要推开他的手,可一回头就瞥见了他别在领口的魔法师协会徽章,再定睛一瞧,少年身上的斗篷有着被撕咬过的痕迹,透过被风吹起的衣角,依稀可见里衫上大片的斑驳血迹。

    到嘴的话立刻转了一个十八弯,那人语气和善道:“您是前来支援的巡守者吧!永夜帝国已经攻下了卢思尔城!即将攻破格拉斯城的城门!”

    他说完没几秒便溜得没影了。

    少年的眸色晦暗不明,左手指节猛然弯曲,像是狠狠地抓着空气,手背的青筋暴起,指尖不住地颤抖,可手心依旧是空空如也。

    他冷嗤一声,松了手上的力。

    受到毒雾摧残的他,身体重伤,法力全无,攥不出一丝一毫的光元素。

    灾厄未至,主|神|教廷话语权薄弱,凡族自相残杀,损耗有限的力量。

    他能拿什么来阻止这场战争?

    远方传来了号角声,这可不是预示着灾难来临的天使的号角,这在永夜帝国的军令中代表着收兵。

    少年抬头望去,金轮在天边露了小小的弧圆。

    血族畏光,日出了,战争要暂停了。

    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四周响起一片绝望的尖叫。

    一个远远投掷来的长枪在血红的天空划出一道尖锐的黑色伤疤。

    少年看见了,枪上缠绕着一圈一圈的金色符文,附着数个强大的咒语。

    现在的他无法阻止,刚要找个护身地,却望见了旁边一个落单的小女孩。

    她无助地哭着喊“妈妈!”,而百米之外一个女人神态慌乱地朝着她奔跑而来:“不不不要——”

    长枪坠落而下,击中了身侧二十米远的一栋三层楼。

    世界在一瞬间寂静了。

    他抱住了小女孩。

    整栋楼爆炸了,近乎在一瞬间履为平地,强大的气流将他撞飞,斗篷上别着的徽章亮起,那是一位战士的遗物,上面承载着一个防御魔法阵,球形气盾挡下了爆炸的冲击,也缓住了他的下落。

    炸开的瓦砾四处飞溅,他用斗篷裹住了小女孩。

    等漫天尘灰散去,那栋楼附近已是断垣残壁,那只罪魁祸首还毫发无损地立于废墟之上,他看见了枪柄上刻着的名字——克劳伦斯·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亲王家族的世子,永夜帝国的新星少将。

    血脉天赋,叠加附魔于武器之上。

    一个天生的战争兵器。

    女人隔着远,还是爆炸被冲击到跌倒,她不顾腿部被碎石划破的伤口,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来,把受惊的小女孩搂入怀里,双目流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哦,我亲爱、的希、雅。”

    她安抚着女儿,准备向恩人道谢的时候,不禁怔了一瞬。

    这恩人看上去太年轻了,十五六岁的长相,像是个还在魔法学院读书的学徒。

    在这片惨烈的红与灰中,他是割裂的静。

    风将披风吹得猎猎作响,少年静静地驻足于一旁,棱角分明的脸上是淡漠与疏离,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能牵扯到他的情绪,他不过是个置身事外的过路人。

    这令她感到了怪异的矛盾感,明明他才救下了自己的女儿。

    “谢谢你,伟大的巡守者先生。”

    少年没有否认这个错误的身份,只是微微颔首道:“快走吧。”

    女人带着女儿匆匆离去,兴许是觉得古怪,远远的她又回头望了一眼。

    却望见那少年脸色苍白,竟如那折断的青竹,双膝弯曲,跪倒在地面上。

    从身后照来的初曦光芒把黑发的边缘染上了暗金,他低垂着头,猛烈咳嗽着,鲜红的血溅在了灰色的残石上。

    她刚想上前去问询一下情况。

    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一个黑影竟出现在少年的身后,少年似乎反应过来了,可是没躲闪开,那个黑影用像纱布一样的东西捂住了他的口鼻,接着又是当头一棒砸在他的头上。

    啊!她伸手捂住了女儿的嘴,也将自己的尖叫咽在了喉咙里。

    那个速度人族做不到!是血族!!!

    她抱着女儿躲在一块避体的石墙之后,眼睁睁看着少年的双眼失去了聚焦,昏倒了被黑影拖走。

    她什么也做不了,在战争之中,没有魔法能力的人连自保都难。

    五个小时后。

    在一个空无人烟的地方有一片高大的橡树林,被浓浓的迷雾弥漫着,幽深而寂静。

    不知何时,树林响起了细碎的树叶碾压声,泥土地上平白出现了两道碾压过的车轮印,痕迹又很快消失了。

    随着车轮印的前进轨迹,雾气渐浓,已经看不见任何方向。

    两声清脆的响声,来自于挂在马车檐顶的外侧的铜铃,在雾气之中亮起了不明显的灰色光芒。

    下一秒,宛若时空变换,阳光灿烂,天空湛蓝,这才是浓雾遮掩之下的真实天气。

    无人驾驶的马车出现在一座美丽庄园的入口处,石制拱门上刻着哥特字体的“玫瑰古堡”,早有人在此等待着它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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