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和顾洄之重新在一起了?”
魏何衍像只壁虎似的倒摊在沙发上,他翻了个身,手撑在因为倒挂太久而发涨的脸上,看着身边划着手机的宋朝晖。
然后他又点评道:“房子不错,你怎么突然搬到这来了?”
房子其实是很早之前宋朝远送给宋朝晖的生日礼物,之前宋朝晖一直在江湾,这地方也就闲置下来了。
“沈则行之前老和我说他怎么怎么怀念江湾这地方。”
宋朝晖选择性地跳过他不想回答的问题,“我看他挺喜欢那地方的,就直接把房子送给他表个心意,当礼物了。毕竟之前我哥那事,算我对不住他。”
“不过那地方我也有点住腻了。”宋朝晖补充道。
这些日子他一直回老宅住,直到重新和顾洄之有联系后,他才让阿姨把这房子收拾出来。
每天在老宅餐桌上和他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有种老鼠碰上猫的感觉,一和他哥犀利的眼睛对上,宋朝晖就觉得自己被看得一清二楚。
魏何衍眯起眼睛,他虽然在商场上与宋朝晖蠢的不分伯仲,但于情场却比宋朝晖开窍太多。
宋朝晖很明显的会错意了。
但他对沈则行也谈不上喜爱,于是他朝宋朝晖勾了勾手指,得意地说,“来,你把你新到的车给我,我就告诉你沈则行在想什么?”
“他能想什么?虽然和家里关系不好,但孤家寡人的肯定也不好受,就我一个朋友了,可不得抓着我回忆。江湾他住了三四年,归属感应该比别的地方强多了。”
宋朝晖对自己严丝合缝的推理颇为得意,他甚至嘲讽起魏何衍,“你想要车自己去求高棠姐,我磨了我哥两天,他才松口给我付这几千万。”
哪壶不开提哪壶,魏何衍出现在他这就是因为昨天刚为这事被他姐臭骂了一顿。
魏何衍一听见他姐的名字就浑身一抖,他哼了一声,摆了摆手。
“不过,你觉得沈则行这人怎么样?”魏何衍看着眼前漫不经心的宋朝晖,突然问道。
宋朝晖原本就怕魏何衍扒着他和顾洄之刨根问底,对魏何衍自己移开话题喜闻乐见,虽然这个话题有点奇怪,但他心中还是松了口气。
“他人没的说,这不是众所周知的评价嘛。”
宋朝晖答道,他抬起头想说出几个文雅高端的词来夸赞沈则行,譬如温尔尔雅之类,但最后他还是用大白话来形容,“他是一个高尚的人,他当时救了我。”
“不求回报的那种。”宋朝晖强调道,“这是很难得的品德。”
这些词酸牙的让宋朝晖觉得都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用来形容沈则行。
“非也,非也。” 魏何衍向宋朝晖伸出一只卖弄的手指。
“?”
魏何衍直起身子盘腿在沙发上坐正,随后他一把抢过宋朝晖的手机。
“你有何高见?”
宋朝晖被魏何衍文绉绉的话给带跑偏,他朝魏何衍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有时候善良和愚蠢是没有区别的。我不是说沈则行善良——你先听我说完。”
魏何衍朝对他措辞不满的宋朝晖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他更像是一种温良,那是一种与懦弱相似的品质。”
“他当时跳下来救了我。”
宋朝晖打断他,提高声音说道,“没他我就死了。”
提起沈则行,宋朝晖总是绕不开他们秋山的初遇。
“我不是是这个意思。”魏何衍耸着肩膀,继续说道,“沈则行虽然是个私生子,但他姓沈,也算是豪贵之家,他其实没必要在我们面前那么伏低做小。”
“他那是体贴入微!”宋朝晖反驳道。
“是吗?”魏何衍反问道,“其实他一开始是有的选的,我们并不需要他这样做。”
“他身上有种观念,好像一个人如果没有家世权势,就没办法成功,没办法直起脊背高人一等。
“可事实上,高人一等这事是由自己决定的。这不是指傲慢——我的意思是,人的价值应该由自己决定的。就好比咱俩这样的,哪天做乞丐了,都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这有点像自负,但是总比自卑来得好。”
宋朝晖拧起眉,说:“他并没有高人一等,而且就算做乞丐,咱俩讨的钱也绝对比其他人多。”
“bingo!”
魏何衍打了个响指,又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变的贫穷,失去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你会怎么办?”
“想办法恢复。”宋朝晖回答的很快, “虽然能力不怎么样,但是肯定会拼尽全力让自己过上舒服日子。”
“付出一切代价的那种?”
“对,”宋朝晖肯定地答道,他奇怪地看向魏何衍,“我现在这个日子过的跟神仙一样,傻子才会舍得放弃。”
“这和沈则行有什么关系?”宋朝晖被魏何衍一连串不知所云的问题搞的有点烦,他撇着嘴角问。
“拼尽全力是好听的说法,从咱俩小时候抢玩具而打的架就能看出来,咱们要真的到了那种地步……”
“会不惜一切,甚至不择手段地去冒险夺回那些我们失去的东西,仅管不一定成功。可人只要有得到幸福的机会,就应该不顾一切去争取。”
魏何衍沉下眼睛,高深地说,“问题是沈则行认为不择手段的争抢是有失体面的。”
“胜利与风度往往是没办法并存的,除非你是漂亮柔软的菟丝花。沈则行并不柔软,但是他始终不敢将他攀附的大树作为敌人来看待。”
“从趋利避害的角度来说,他是正确的。可有些时候,不加掩饰地去夺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并不可耻。”
“就譬如生活里自卑和谦卑可以混为一谈,可在爱情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宋朝晖马上就要揣摩出这些话的背后含义,可理解这些对他还是太过困难。
他只是看着魏何衍,惊异地叫起来,“你怎么和我哥讲的一样。”
“啊?真的吗?”魏何衍从那种高深莫测的状态中出来,问,“哪句?”
“什么…有时候失败也是引以为荣的,欲望并不可耻……差不多意思。”
宋朝晖凭着记忆照葫芦画瓢地拼凑着宋朝远的话,不过宋朝远当时评价的是顾洄之。
他当时就没听懂他哥云里雾里的话,魏何衍这话他也是似懂非懂。
宋朝晖怀疑地盯着他的发小,“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些我听不懂的话了?这些讲起来都拗口的话能从你那脑瓜子里蹦出来?”
“听不懂就对了,这是你高棠姐说的!”
魏何衍一拍大腿,满意地看着困惑的宋朝晖,他嘿嘿笑两声,挠了挠头,“我也没听懂。”
“我词记得好不好?我背了老久呢。”魏何衍又摆出刚刚说话时高深莫测的表情,问宋朝晖,“我这样是不是能去算命了,就看面相那种。”
随后他又兴奋拍着宋朝晖的肩膀,高兴道,“怪不得咱俩能玩到一块去呢,你前边问的问题和我问我姐的一模一样!”
“就连讨钱比别人多都一样!”
宋朝晖见魏何衍并没有背着自己变聪明,顿时安下了心,他为自己刚刚正确的推测感到沾沾自喜,“我就说你这脑子说不出这种话。”
刚刚那一长串话都快把魏何衍唾沫都耗干了,他长手一捞,把茶几上的矿泉水送到唇边,他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一整瓶后,把水瓶捏瘪,眯着眼睛对准不远处的垃圾桶一抛,见水瓶精准被投进后,他满意地摊回沙发上。
“他们老讲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魏何衍抹干净嘴巴上的水渍,总结道。
“对。”宋朝晖附和着他,学着魏何衍,也四仰八叉地摊在沙发上,说,“反正咱俩这辈子都不可能变成乞丐。”
“对。”魏何衍赞同应道。
两个人头顶着头玩了一会手机,突然魏何衍又一翻身,面对宋朝晖问,“哎,你还没回答我,你和顾洄之怎么回事?”
“就那么回事。”宋朝晖自己也没搞懂,但他学着他哥的口吻糊弄着魏何衍。
“那瘸子还跟他住一块呢,虽然说现在不兴那种处男情节,但同一时期,你不嫌脏?”
宋朝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
“戴套了。”
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一样,无比生硬。
那也行。”魏何衍了然道,
随后他思绪放飞,开始思考生物问题,“不过你说前边有病,后边会有吗?”
宋朝晖这才记起他和魏何衍吹的牛皮,他是上面那个来着。
他涨着脸,粗着嗓子说,“我怎么知道,我上学的时候比你还不学无术。”
“也是,”魏何衍乐了,“回头我问问家庭医生。”
客厅又安静了一会。
突然魏何衍又出声道,“我说真的,你要真喜欢,给他换个身份……让他只能乖乖地待在你给他圈的地,这样还安全些。”
宋朝晖仿佛在思考,并没有及时回答。
“我姐还说过,顾洄之这人狡诈阴狠。”魏何衍又说。
“你和高棠姐怎么会聊到这个。”宋朝晖问道。
“饭桌上八卦八卦嘛。”魏何衍讪讪道,“她让我少和顾洄之打交道,不安全。”
宋朝晖沉默了一会,轻微的“嗯”了一声,然后道,“我哥也这么说。他说顾洄之是那种给他钝石,都能想办法把它磨锋利,然后再用它猝不及防捅你一下的人。”
“那你还把他放你身边?”魏何衍道,“他们虽然老说那些一头雾水的话,但不听他们的一般都没啥好果子吃。”
宋朝晖慢吞吞道:“嗯……就好像咱俩小时候偷偷去犯事,明知道被发现会狠狠地挨上一顿,但还是兴奋地,义无反顾地去干了。”
“刺激?不过那感觉确实很爽,就像酒精上了瘾。”魏何衍咂摸道。
“差不多吧。”宋朝晖含糊不清地说,“你说的对,其实就是犯贱。”
“没关系的,反正出不了什么大事”魏何衍安慰道,“我们这样的,哪怕半只脚踏进阎王殿,家里人都有法子把人拽回来。”
宋朝晖一下就被他的说法给逗笑了。
有些人是幸运的,他们并不会照顾自己,但总有人会照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