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爻沉默地看着桌上倒的乱七八糟的茶杯,暗红色的桌面被泼洒的茶水打湿,流了一地。
谢言知手中拿着茶罐,默默不语。
“我来吧。”
祝爻接过青鸾叼过来的一块白色巾布,垫在壶把上,把冒着白烟的茶壶搁在一旁的壶垫上。
“公子是第一次煮茶?”
祝爻有些疑惑,嘴角带了点浅浅的笑意,轻启唇道。
“不是。”谢言知冷漠地回道,他把茶罐放到桌面上,看了看自己被打湿的衣服,似是嫌恶地皱起了眉。
谢言知什么事只写在脸上,祝爻见他这幅神情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是在扯谎呢?
也对,谢言知一个公子哥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凡事都有人伺候,煮茶这种事他要是不喜爱此道怎么会呢?
“嗯,不是。茶水是因为沸腾的太快才迸溅出去的。”
祝爻弯下腰捡起碎成几块的茶盖,放到巾布上,呈到谢言知眼前给他看。
谢言知淡淡地看了眼,拿起一块茶盖的碎片举起,认真打量起来。
“做工真差。”
谢言知简短评价一句,问站在桌子上的青鸾,“昆仑山这么穷吗?拿这么次的茶壶烧水?”
青鸾不傻当然知道他是在找面子,“昆仑山就是一座荒山自然比不上谢府,要不谢公子资助我一点,我感激不尽。”
“你好歹也是神鸟怎么能吃嗟来之食,既然知道昆仑山是荒山,你还不努力起来发展发展。”谢言知把碎片放回去,掐住青鸾的脖子,似是威胁又似是温润的笑,“你说是不是啊,青鸾?”
青鸾脖子一阵发凉,它脑袋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生怕点慢了这颗脑袋就搬了家。
“谢公子衣服湿了还是尽快去换衣服吧,茶我来煮就是了。”祝爻托住青鸾的身体,谢言知轻嗤一声松开手,头也不回离开了茶室。
所谓茶室不过是用稻草搭建的漏风的棚子,棚子下面摆上了各种煮茶的器具,可以看出搭建这个茶室的人有多喜欢搞些趣味。
祝爻把茶室上上下下地看了个遍,她也不怕烫,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边喝边聊,“这间茶室是你建的吗?”
青鸾在桌子上挑了块干的地坐下,“我就是只鸟,哪有那个闲情逸致做这些,这是来昆仑山的第一个凡人建的,算算时间,也有两百多年了吧。”
“他还活着吗?”祝爻没有惊讶这间茶室两百多年没塌,而是下意识问这个。
“不知道。”青鸾望着有些破败的茶室,竟然被勾起了一些往事,“他失踪了,魂灯也灭了。”
“这不就是死了吗?”茶水升腾起来的白雾遮住祝爻冷淡的双眼,“既然死了还死的这么彻底,为什么还要抱有他还活着的希望呢?人又不是神仙,死了就是死了,难不成还能诈尸。”
“那个人虽然是个凡人可他和普通人不一样,普通人魂灯灭了便是真死了,可他不同。”青鸾像是想起什么痛苦的过往,它眼中充斥着晦涩的悲伤。
“都是人,有什么不同?”祝爻嘲讽地笑起来。
“他是世上第一个成仙的人。”
祝爻握住茶杯的手发抖,简单的几个字如同重石一样砸在祝爻心口,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断了,耳边伴随着一声锁链被断裂的轻响,记忆的闸门打开,祝爻眼前出现一道白色的身影,那身影藏在白雾中,隐隐看不分明。
那人侧过身,露出侧脸,祝爻听到那人说话了。
“祝爻,你怎么又偷懒不练剑。”
这人嗓音浑厚浑然天成一般,融在白雾里仿佛被蒙了层白纱。
啪——
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碎成一地残渣,祝爻出神地看着眼前并不存在的身影,慌了神,她伸手去挥白雾,努力地想要看清白雾里的身影,可仍她怎么做眼前的白雾一直不散。
祝爻不信邪,她冲上去去抓这个人的身影,然而她冲到一半时,一只强有力的手拦上她的腰,把她带离了地面。
耳边涌来了一阵灼热的热意,这热意太烫了,似乎要把祝爻整个人融化了。
“不要命了。”
谢言知喘着粗气,把祝爻放到地面上。他回屋子里换了衣服回来,就看到祝爻得了失心疯似地朝前走,她脚下一地碎片,眼看着就要踩到碎片上,谢言知顾不得其他跑过来把即将受伤的祝爻救了下来。
“青鸾你对她做了什么——!她突然间变成这样?!”
青鸾也是一脸懵,它怎么知道祝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它就是回答了祝爻一些问题而已。
“我不知道,她突然问我这间茶室是谁建的,我回答了一些东西而已,她就突然这样了。”
青鸾整个鸟简直比窦娥还冤,面对着谢言知要生吞活剥自己的眼神,青鸾还是问了,“你不是和她不对付吗,怎么这么紧张她的生死,前不久你才问过我能不能杀她。”
即使有被谢言知烤了的风险,但是心中的不解还是要问出来,哪怕是死了它青鸾也要当只明白鬼。
谢言知凉凉地看了它一眼,把它抓起来,放到火炉上方,青鸾扑腾着两只鸟爪,“谢言知!你别太过分。”
“我怎样?”谢言知握着青鸾的手又朝下移了几分,火炉里炸开的火星有些迸到了它屁股上,不过眨眼功夫,它屁股就秃了一块。
空气里飘着它屁股上的毛被烧焦的味道。
青鸾豆大的眼睛盈着热泪,眼泪一颗一颗地砸下去,大哭出声,“谢言知,你还我屁股上的毛——!!”
它一嗓子下去,整个茶室都抖了抖,谢言知耳朵差点被它哭聋,青鸾发疯般地啄谢言知的手背,把他手背啄出血来。
“还我屁股上的毛!还我屁股上的毛!还我屁股上的毛!”
青鸾啄急了眼,啄的一下比一下狠,谢言知的那只手血肉一片模糊,但他没有松开,甚至眉头没有皱一下。
这么大的动静到底还是把祝爻惊醒了,她一醒来就看到谢言知复杂地看着她,他手上的那只鸟疯了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
“你应该问问这只疯鸟是怎么回事?”
谢言知冷笑一声。
祝爻摸了摸缠在手腕上没有动静的丝线,站起身,朝着谢言知走了过去。
走近之后,看到青鸾屁股上那一大片烧焦的景象后,祝爻心下有了个了然。
青鸾爱惜它的羽毛如命,谢言知把它屁股烧秃了不和他闹才怪。只是鸟是谢言知惹的,他叫她来干什么?
看青鸾这幅样子不发够脾气是不会罢休的。
“别啄了你要的人醒了。”
“我就啄你你还我的毛。”
谢言知可不管它,一把把它丢给祝爻,从怀里掏出块帕子缠在伤口上。
祝爻有些懵地接住青鸾,她按住青鸾的脑袋,用拇指擦去它鸟喙上的血丝,安抚它道,“我有办法可以让人看不到你的屁股。”
“真的吗?”青鸾沮丧地把头埋到翅膀里,焉焉地不相信祝爻的话。
“你这里有丝线吗?”
祝爻有点不抱希望,这座山不是鸟就是男人,他们又不做针线活丝线怎么会有。
“有。”
青鸾像是看到了希望,正想飞起来带祝爻过去,转念想到自己秃了的屁股,又一屁股坐回祝爻的掌心上。
青鸾带着祝爻和谢言知左拐右拐,终于在一间看似平平无奇地茅草屋前停下了。
“我怎么没见过这间房子。”
谢言知来昆仑山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
青鸾还在气头上,当然没什么好气,“这是她的屋子,她不喜欢别人进到她屋子里于是在屋子外设了迷阵,你当然看不到。”
“快推开这扇门我们进去。”青鸾催促着祝爻,“我们拿了针线赶紧走,千万别多停留,要是被她发现她屋子里有其他人来的痕迹,我们就遭了。”
“好。”
祝爻推开门,眼前倏地一亮,再睁眼时,祝爻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拱桥上,桥下是一个莲花池,不时有鲤鱼跳起来吃莲花。
再抬头,祝爻看到一块翡翠制成的匾额,她环顾四周,这里哪是刚才的茅草屋,分明是一座占了半个山头的殿宇,琉璃做瓦,白玉石做阶。
谢言知也是呆了,“所以我们住的算什么?牛棚吗?”
“那是昆仑山的外殿。”青鸾想要解释却找不到什么理由。
“是内殿建完没钱了,所以外殿建成那样。”谢言知贴心地给他找补,白眼差点要翻上天。
“咳咳……不能这么说。”
祝爻抓住袖中突然暴动起来的丝线,盯了会儿那块匾额,“丝线在哪里?”
青鸾指了指她眼前那间屋子的门,“就在这里面。”
祝爻浅浅地呼出一口气,在胳膊上掐了一下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知道此地到底有什么,祝爻自从进来,就感觉有某种东西要醒来了,她的心变得十分亢奋,就像要见到一个故人。
“祝爻,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祝爻迟迟站在原地不动,青鸾看她脸色不佳,担忧地问了一句。
“我没事。”
“这里是昆仑山灵力最浓郁的地方,你是凡人,在这里待久了身体会受不了的,我们快点进去离开吧。”
“嗯。”
谢言知神出鬼没地出现在祝爻身后,探下头问青鸾,“那为什么我没事。”
“你身上有……算了,等以后你就知道了。”青鸾顾及那人的话没说出来,“等她回来了你就知道了。”
“应该也用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