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唐山海说的话之后,我脑中的弦突然绷紧,随即盯着那封褐色的信件轻轻开口问道。
“难不成他…藏在那套寄来的冬青釉粉彩瓷器里的?我怎么没看到…”
我嘀咕了一下。
“用作装茶的盖罐里有个暗格。”
“这么隐蔽?我光看瓷瓶了,没看茶具。”
他将信件递过来,我右手接过拆开细细翻看。
“欣闻汝与湖南警备部司令唐蓬莱之子唐山海缔结良缘,喜结连理。本人闻之,不胜欣忭,特修此函,以申贺悃。
清禾自幼聪慧,知书达理,温婉淑德,实乃闺中翘楚。今得佳婿,才德兼备,堪称天作之合。舅虽远在千里,然心系汝身,遥想汝二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不禁喜上眉梢。”
咦,原主这么完美。
“愿汝二人相敬如宾,白头偕老。我随函附上贺仪若干,聊表心意……”
“都是些套话…信中也不关心及外公的身体状况,连我母亲也不曾问候…怕是做贼心虚不敢问了吧”
“他知道不受你们赵家和李家人待见,索性不提…”
他说着的时候轻轻揉了揉眉心,刚才坐了一会现今似乎酒醒了一大半,眼中一片清明。
唐山海似乎思及某处,停顿了一下突然又开口道。
“不过…至少李默群贺词写的还不错。”
“嗯?看着文笔挺好,至少我写不出这堆漂亮话…”
我看向唐山海,发现他嘴角弧度上扬似乎心情很好。
奇怪,不知道在笑什么。
“我与山海曾见过数面,距离上次广州饭店相会已过半载甚是想念,之前赠送给我的那瓶法国干邑白兰地口感极佳,我有一个香港朋友,过几日会乘火车到重庆,不知可否再捎上两瓶珍品,谢礼的费用他会当面给你”
怎么还提到了白兰地?奇怪…我内心腹诽。
“不对不对……这上面怎么还有具体地址和这个香港人的联系电话…”
他这是…暗戳戳的让他的人过来…和唐山海见面?
我心底一惊,看向唐山海。
此时我才发现他一直默默地注视着我,自己呆呆地定了两秒,本来注意点在信的内容上,现在突然被他盯的脸热,结结巴巴开口道。
“你看我…做什么"
“看出来了吗,你舅舅邀请我五日后在丽莎大酒店和他手下的党羽见面。”
“看出来了,前面全是铺垫,酒也是幌子,这还有首藏头诗…”
“聪明”
“别…别夸我了,那你打算怎么做,按时赴约吗,你和他之前…”
“说话…别一个劲地盯着我看,我妆没花吧?”
这下好了,本来和他单独相处就紧张,现在和他又对视耳朵都快烧起来了,谁来救救我。
偏偏这男人还用没完全酒醒的声线慢条斯理地说话,“我只是在想,你舅舅是不是以前对你很好”
还好还好,现在终于把目光移走了,时间久了真的扛不住。
“好又怎么样,还不是成了汉奸,我是不会对他有一丝同情心的,你尽管放心”
“那便好,我和他见过几次面,谈话间他还提起过你这个外甥女,谈到你时他总是面带笑意。”
“……装的吧,他主动和你交流也不过是想拉拢你。”
唐山海看着小姑娘一脸鄙夷的表情,心想她怕不是已经做好要大义灭亲的准备了,本来还想宽慰她几句,现下想来已经用不着了。
“我有些困了…要不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可以吗”
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他看着她打了个哈欠,眼睛有些微微泛红,想到她现在怕是有些疲惫了,便连忙开口说道。
“好,早点休息,明天早上你可以多睡会…接下来几天我会在家里…婚假有七天。”
“挺好的,应该还是带薪休假,不对你不缺钱…嗯?这几天你要都呆在这里吗…”
唐山海看着她听到自己要休七天假以后音量突然升高,有些尬尴地舔了一下嘴唇,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鬼使神差地他来了这么一句。
“你要是觉得太拘束的话,白天我可以回处里再处理一下公务,不过晚上都得回来…毕竟在外人看来得陪…太太。”
唐山海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小姑娘总是有些怕和他相处,他隐隐地感觉被人嫌弃了。
虽然房子是他的,但自己好歹也得询问一下她的意见。
“噗…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让你这个时候出去加班”
“没关系,以后每天都要打照面,现在提前适应是必要的。”
“等等,我有个问题,去了上海我们是不是不能分开住…”
说完我就后悔了,电视剧里徐碧城不是也和他一人一间,干什么多此一举问这个。
要命的是,自己还可以感受到对方不知是愣住还是在短暂思考而带来的沉默。
好煎熬!
等等,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怎么听见唐山海轻轻地深吸了一口气。
再定睛一看,他有些不自然地刻意调整了一下那条黑色的西装领带,像下定了决心突然开口。
“清禾,到了上海之后…我们可能得住在同一间房间了,不然…”
我得庆幸自己现在化了妆,不然他肯定看得出来自己的脸爆红。
“我知道我知道,为了保险起见,万一哪天外人来家里看出些什么端倪。”
我一把打断他本就有些卡顿的话,替他解释道。
唐山海看着小姑娘有些坐立难安,忙开口说道。
“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对你有什么冒犯的行为,如有冒犯…”
他起身从置衣架上取下挂着的公文包,从内层取出一支袖珍的银黑色手枪,上半不在灯光的照耀下还折射出金属光泽。
他折身返回将手枪递了过来。
“勃朗宁M1906,比利时制造,比较小巧方便携带,送你防身。”
我睁大了眼睛随即抬头瞪了他一眼。
“我当然信的过你,倒也用不着这么郑重其事吧,相处这么久了自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
他有些怔愣,接下我的话茬,“那么在你眼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撇撇嘴笑了笑,大胆地看向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
“你成熟稳重,镇定自若,最重要的一点,你还是个君子。”
“既然这把手枪你说送我了,我就收下了,不许反悔哦,我就当做你送我的新婚礼物了。”
“新婚…礼物?”
唐山海有些惊讶地抬头,似是听见了什么新奇词。
“啊呸呸呸,礼物礼物。”
“早点休息,唐先生,明天早上见。”
我抓走那把手枪,上面还残留着他手心上传递的温度,不是冰凉的而是温和炙热的,连同我这颗因悸动而猛烈跳动的心脏一起逃向了二楼,躲进了卧室内,掩上了门,捂上了发热通红的脸颊。
徒留楼下那人下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钻戒有一瞬失神。
窗外月光像是被筛过的银色流沙直直地打在花园里,洒在那条碧色怀抱的小径上。
也同样温柔地笼罩在二楼暗香浮动种着玫瑰的露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