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号客人请取餐”冰冷的机械音想起,在安静清闲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被叫到号的人抬起头,跟旁边人说了什么,站起身来到前台。
前台店员抬起头愣了一下,眼前这人长得很高,工装裤显现出她的腿很长,小臂上清浅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微微起伏,瘦而不弱,劲而不壮。
表情淡淡的,但是肤色很白,可能是穿着一身黑的缘故,甚至有点苍白的感觉,看上去精神不太好。
头发半扎在脑后,狼尾从脖颈后绕出来。
很帅,很酷,也显的很乏累。
眼前客人垂眼,把小票递给前台,见她盯着自己迟迟不动弹,轻声开口“十三号”。
店员被有些冷淡的嗓音叫回神,把奶茶递给她,却在对方抬手接过时又愣一下。
被接过后,又传来一声低低的“谢谢”。
喻袁提着刚做好的奶茶,走回江柒旁边,把奶茶递到她面前桌上。
坐下身回到刚才的氛围里,不自觉又冷着脸“什么时候开始的?”
还是这句话,也还是没人回答,这个场景已经重复了三次了。
喻袁叹口气,知道她是不可能主动开口了,索性直接问她。
“你认识他们吗?”
江柒蜷了蜷手指,还是不说话。
喻袁观察着她的神态表情,猜测“同学,朋友,校友”。
每一个词过去,都收不到任何回应。
喻袁沉吟片刻“还是说,你和他们都不认识,但你知道他们是谁?”
对方微不可见得颤了颤眼睫。
喻袁看清这点微不可查的变化,心里明白这是猜对方向了,继而轻声细语,乘胜追击。
“他们对你们来说很出名?”
江柒同样冷着脸,眼神放空,不言不语。
现在时间还算早,基本上没有什么客人。
店里只剩下冰箱电器发出的细微嗡嗡声,站在不远处的前台服务员只能听到高个子的说话声,音量很轻,好像怕吓着那个略显瘦弱的小孩。
她有些好奇,她们之间的氛围看上去不太好,又都受了些伤,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良久,江柒摇摇头,声音略有些沙哑“不用你管,我自己会解决的。”
喻袁盯着她,没说话。
“我知道怎么做。”江柒又重复一遍。
“知道?”喻袁淡淡开口,明明她现在什么也不想说,更想一个人呆着什么也不管,却好似被什么不知名的壁垒困住,没法真的不管她。
还不等她回答,又继续开口“真的知道吗?你想过后果吗,你有把握吗?”
喻袁缓慢前倾上半身,脊背微微离开座椅,垂眸略有些疲惫的盯着江柒的眼。
一字一句,声音轻而缓“是,你未满十四岁,没法追究法律责任,你很聪明,知道被伤害后不能只往后躲,要反击他们才会不敢再这么做”。
两双眼睛死死对视,一个冷然又乏累,不动声色,一个沉默又倔强,藏不住情绪。
双方都有着浮在表面的平静,并极力维持着这薄膜般的和平。
“但你忽略了一点,或许也可能是你压根不想考虑这些”。
江柒看着她,看她能说出什么牛鬼蛇神。
“你真觉得自己打的过他们吗?”
江柒咬牙,声音有些崩的发紧“我能”。
喻袁盯着她泛着点血丝的眼珠,声音依旧平静“我知道你想让他们知道,没人欺负的了你,欺负你的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你是这么想的吗?”。
江柒听着她的剖析,情绪渐渐有些失控。
喻袁感受着她的情绪变化,因为铺垫在心里许久的猜测在早上被证明,到现在还有些揪心。
谁也不知道在见到江柒的第一瞬间,她心里有多复杂。
说出的话也带了点刺。
“你觉得带把刀就能打得过不管是力量还是体格都大于你的人吗?即使对方有三个人”。
“你太自负了”。
‘砰!’
重物倒地声伴着店员惊吓到发出的短促尖叫声尤为刺耳,奶茶泼洒在地,桌角碰撞地板划出尖锐摩擦声。
江柒浑身颤抖,行为有些过激,却依旧冷言冷语。
“是他们先欺负我,我就是要报复关你什么事”。
面对摊开的现实,也只能咬牙恨声发誓“我受够了,只要他们还欺负我,我就早晚要杀了他!”
喻袁深吸一口气,有些喘不过气。
江柒是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来她的处事习惯喻袁都能猜出七八分。
她总能在任何场合里,做一个最普通普遍的人,使大家都不会忽略她,也不会特意留意她。
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能在小巷里看见她拿刀往人喉咙上戳。
如果不是今天开学报道,在特定时间点出门,又因为轮胎没气所以直接走路上学等一系列偶然现象,恐怕就真的迟了。
她不敢想象万一她再晚一点路过巷口,刀锋真的没入皮肉,该得是多么追悔莫及。
手掌不自觉握紧,被绷带潦草缠住的伤口又一次浸出鲜血,却无人在意。
良久,没人再说话,看上去都比刚才更冷静点。
喻袁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她本就不善言辞,加之一系列复杂的情感与现实纠纷,更是不知道从何开口。
“你妈妈知道吗?”喻袁叹口气,忍住出去抽颗烟的念头,拇指指腹与食指指腹磨擦了下。
尽管江柒看上去更冷静了,但仍是一言不发。
现在已经将近十点,自己没去报道的事该知道的因该都知道了,江柒也没去上兴趣班,老师估计该急疯了。
面对江柒的沉默,喻袁决定给双方一个彻底冷静的机会,到时候再好好谈谈,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个问题。
“你需要我帮忙瞒着她们吗?”
江柒抬头看她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一周内我不会和她说,但在这七天里,我们还得再谈谈”。
“我希望结果是你可以相信我们,由我们处理这件事”。
喻袁给江阿姨打了个电话,告知她江柒在她这里,让对方不要担心。
“她怎么在你那?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路上碰见摔了一跤,我马上带她回我那,麻烦你跟老师请个假吧”。
“好,你今天没去上课吗,不是今天报道吗?”
喻袁睁眼说瞎话“报道改下午了,上午不去”,不等对方再说话“先不聊了,路远找我”。
“好,你们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转头跟江柒示意,和不情不愿的场景制造者收拾了弄乱的桌椅板凳和泼洒一地的奶茶,并向店员赔了不是后,离开奶茶店。
江柒转头看喻袁,喻袁正在给路远打电话。
她刚才的话也不全是瞎说,至少路远找她是真的。
对方刻意压低的嗓音通过扬声器传了出来。
“你下次有事能不能跟我吱个声?我说你有事都不知道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杨什么性格,念了整整五分钟才结束,你知道五分钟什么概念吗?一节课只有四十五分钟,我丧失了九分之一补作业的时间!”
喻袁用余光注意着江柒的动向,漫不经心的转开话题“你是不是又在卫生间”。
对话出现几秒空白,电话那边的路远感觉自己额头青筋突突直跳,转而传出对方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这是为了谁!有教室不呆,在这儿躲老师?上次是谁害得我手机被收我都没找你算账呢…”
喻袁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无论和谁聊天,她都不是个主动的人。
“…还有你下午注意点别穿帮了,你现在胃病犯了在住院你知不知道!”
“……”
喻袁沉默了会,有些不理解“路远同志,我上学期因为胃病住了几次院?”
“呃…也就…五六七八九十次吧?”
“你这是诅咒,等哪天我真有胃病了,一定和你脱不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