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学业繁重,学校强烈要求学生们住宿,把时间规整化,严肃迎接高考。
“你们现在辛苦一年,未来就有更多可能,选择权也能握在自己手里,寒窗苦读十二载,也不想这么轻易的付之东流,对吧?等你们上了大学,就没有这么累了,生活要多轻松有多轻松,那这一年忙一点,又算什么呢?不要让未来的你失望,不要让未来的自己后悔……”
说着拿起保温杯畅饮一口,也不看下面心不在焉的学生,眼不见心不烦。
台上老杨滔滔不绝犹如佛经般的演讲还在继续,底下的学生却觉得屁股下坐着数万只蚂蚁在爬,这个扭扭胳膊,那个动动腿,书本的掩饰下时不时有纸条匆匆跑过。
青春期的孩子最耐不住安静,仿佛不管是什么都能轻易夺走充盈的好奇心。
喻繁拾起弹落在桌角的纸条,捋平纸张褶皱,上面坐落着歪歪扭扭四个大字加一个看不出是问号还是感叹号的‘艺术体’。
“你住宿吗?”
丑到什么程度呢?像刚会握笔的小孩随意的乱涂乱画,歪七扭八,不忍直视。
喻袁摸出笔,嘲讽。
“左手写字有氛围?”
然后熟练的把折起的纸条放到桌角,指尖一弹,‘嗖——’的不见了。
“……”
旁边目睹一切的林倚下意识顺着纸条飞过的虚线转移目光,看着它轻轻弹到第一排靠窗的墙面再反弹到桌角,觉得这熟练程度练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有点神经。
目睹这一切的不止林倚,还有南也,倒是两位正主淡定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南也抬头看了眼老杨,又扭头瞅路远,也撕了张纸问路远。
“不怕杨老师看到?”
没多久纸条传回她手里,底下附着一条狗爬字。
“她近视看不清,还没带眼镜,而且我用左手写的,她看不懂”。
还挺有自知之明。
“你右手写她也不一定能看懂。”
“不要污蔑。”
这条好看些,算是比较美观的狗爬字。
余光见桌底有什么闪过,视线略过去,看见了条笔直的中指。
轻笑一声,垂下视线,笔在纸条上轻划两笔。
“白痴”。
重新看回别处,笑意未减。
“老板,拿两件啤酒!”
“来了!”
“马上!”
乌黑一片的天底下坐落着亮晶晶的小城,高楼间时而亮一盏夜灯,时而熄一块窗台。
好像每条差不多样貌的街角,都那么不显眼。
喻袁忙的脚不沾地,蓬松的头发被潦草抓在一起,嘴上不停的给新来的客人介绍菜品,不忘给刚落座的客人端水拿餐具。
挑拣着烤串的客人只听声音忽远忽近,时而画几笔点菜本,来来去去,匆匆忙忙。
店里人手不够,又因为工资低廉没几个愿意干的,所以还在的几位都不轻松。
好不容易把新来的客人带着落座,又开始新一轮添汤加水端盘记账。
等时间差不多到平时吃饭的点了,已然三点出头。
本来就是晚间生意,就算是兼职也得忙碌十小时左右,还要兼顾学业,对于喻袁来说,睡眠不足是常有的事。
但明早是宋主任的数学课,被同学们戏称阎王的代理人,大嗓门能传到楼下教室,没人敢在她的课上开小差,更别说打瞌睡补觉了。
说不准上一秒还在黑板上写重点的粉笔下一秒在谁头上来个脑瓜崩。
所以比起挑战权威,在同学们面前留下深刻印象,喻袁还是选择老老实实熬过去。
最近路远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忧心忡忡的样子,问也不说,只偶尔不知什么时候对着不知什么东西发呆出神。
时不时对着喻袁或南也做出一副准备坦白什么的样子,最后却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像是不知如何开口,又仿佛看着两人说不出来。
南也被带的略有焦虑,却无法明白对方到底怎么了,最后总是路远望着窗外发呆,南也看着路远出神。
喻袁总觉得不太对劲,像是黏人的小狗突然有一天病了,恹恹不愿意动弹。
但她的状态也不好,每天头疼的像是要炸开,也没有什么时间留给她多想。
自身难保,何谈助人。
她最近和新同学渐渐不再相看两厌,反而因为座位相邻距离较近能勉强说几句话,路上见到也应付打个招呼。
虽然关系不算好,但只要单领出来和其他人对比一下,已经很不错了。
喻袁的样子有些疲惫,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睡上一觉了,连日来的困倦和久久压在心里的烦闷让她的精神达到了一个即将崩溃的临界值,也让她看起来更不好招惹。
即使是热闹的教室,热情的同学,也与她划分出分明的交界线,或者说,这条线是一直存在的,热闹从来与她无缘,她和她们从来都没有过交集,只是现在,更明显了一点。
那又怎么样呢,即使她变得平易近人,热情大方,也只不过是活的更累一点,想的更多一点。
有些东西,不是靠人多,交情多,感情丰富就能解决的。
而且她已经活成了这样,怎么去改变,如何能改变呢。
她始终不愿想象,无法接受有人走进她,靠近她,和她交心,那只会让她活的更累。
林倚和大多数人都是不一样的,这不是歧视,只是客观事实。
不论是自己,家人,朋友亦或者曾经的老师,同学,领居,都曾这么评价过她。
这人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活的太不合群,性格怪异,与人交恶,总是一言不发的和别人起冲突,又不去解决问题,放任关系越来越紧张。
她们总是这样说,久而久之,林倚便觉得这是真理,随之性格越发孤僻,恶性循环。
在林倚的世界里,喻袁只是其中一员,见到她的第一面就仿佛遇见了瘟疫,离得远远的,动作神态中,无不透露着嫌弃与排斥,这没什么特殊的,从前那么多人,也是如此。
仿佛她烂透了,浑身上下长满蛆虫,令人作呕,恨不得她死在哪里,再不出现。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世界,有人受了伤害,便不愿与人接触,再自己的思想里蜷缩一团,有人活的自在,想法自由,天真烂漫,有的人被迫热情,与人交谈,装的大方,有人过得痛苦,思想极端,性格暴躁,有人庸庸碌碌,迷失方向,行为懈怠。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却总是被困在‘正常人’的大网里,走不出也看不清,别人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好像有一条看不见的流程,必须按着顺序走一遍才算完美。
常常自我怀疑‘我这样做对吗?’‘我是不是太自私’‘我是不是太阴暗’‘我是不是应该善良一点’‘是不是该为别人考虑多一些’。
活的越久,越是被生活中看不见的焦虑掩埋,想的越多,越是找不到前进的路,看的越远,越是雾锁烟迷,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