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

    当夜刘瑾瑜安全回到广陵府,也没吃晚饭,独自一人回到房中,坐在床榻上。

    凄冷的夜里,幽微的烛火旁,她安静得像是一条孤魂。

    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一遍遍重复着当街杀人的画面,像是看了一场恐怖电影,而凶手是她自己。

    她摊开手心,呆滞地看着上面扭曲的纹路,仿佛有一条条血蛆从肉里钻出来,然后控制了她,控制了她手中的刀柄——

    她的心凝滞着,如一潭天黑前的死水,偶有蚊虫的踏足,只引起一点砖红的涟漪。

    “楼主,一切已经处理好了,那架马车也已查到,是袁氏家的。”

    是阿蝉。

    刘瑾瑜迟钝地看向紧闭的门外,“嗯,知道了。”

    阿蝉与她隔着一层白色的窗户纸,只看得见一圈黑色轮廓。

    她身形挺拔,扎着利落的马尾,光是一道影子,也能给足人以安全感。

    刘瑾瑜终于找回点现实世界的意识,发现系统已经提醒过她很多次签收任务通过的奖励。

    她随意扫了一眼,又是一大批兵器,还有什么经验值,此刻实在没心思研究,于是点了一键领取。

    “阿蝉,你进来,我有话与你说。”

    刘瑾瑜其实有些后怕,害怕那些暴徒伺机报复,就连窗外摇晃的树影她都觉得可疑。

    阿蝉悄然推门而入,“楼主,有何事吩咐?”

    月光顺着推开的门扉洒在地板上,像是瞬间驱散了屋内的冰凉,阿蝉低垂着目光,等着她发话。

    “你过来我身边坐。”刘瑾瑜拍拍床沿。

    阿蝉清澈眼眸动了动,像是不知何意,但只要是楼主的意思,她便照做。

    阿蝉来到她身侧,板正地坐下。

    她随时都是这副戒备防御的状态,但凡下一秒出现一个刺客,她都能反手拿下。

    阿蝉是她手里一把趁手的利刃,但她不确定这把利刃会不会反刺向自己。

    刘瑾瑜咬了咬唇,冒着必死的心试探道:“阿蝉,你说我和落水之前差别大吗?”

    阿蝉微微蹙眉,不明所以,“阿蝉不知楼主的意思。”

    刘瑾瑜:“意思就是,你知道我之前撞了头,现在可能性格啊、习惯啊有所不同,你会因为我变了而不愿意跟着我了吗?”

    阿蝉微微侧眼看她一眼,又连忙垂落下去。

    “绣衣楼给我一口饭吃,让我有个安身之所,所以,不论楼主如何变化,阿蝉都会跟着你。”

    刘瑾瑜凑近看她目光:“当真?”

    阿蝉微微抿唇,“当真。”

    阿蝉面对她是总是如此温和纯善,就像是春日的山风,和煦又轻柔,与她在街上一刀一个歹徒时判若两人。

    刘瑾瑜忍不住抱了过去,心中舒了一口气,“太好了。”

    阿蝉绷直着身子任由她搂着,僵直的双手一时不知该放哪里,最后落在楼主的背上,试着拍了拍,“没事楼主,有我在。”

    刘瑾瑜的脸埋在阿蝉的肩上,安心地点点头。

    后面几日刘瑾瑜一头扎进了书房里,不是在处理公务就是在系统的历练房里练习本领。

    这种忙碌充实的生活像是回到了现代,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不会想刺客的围杀,不会想满街的尸体,也不会想她在这个世界的路到底在何方。

    因为在每一件具体的事情中,路就在悄悄向前。

    当然,游戏系统可不会让你这样快乐地独处下去。

    你们之间像是在下一盘棋,它会给你设置一道道难关,看你如何破它的局,破完一局,然后是下一局……

    这日清晨,鸢部给她抱来一堆鸢报,原以为又是些打架斗殴事件,不想,在触碰第一份鸢报时,触发了系统任务。

    系统:【新事件-调查妖道】

    【民间一道人自称能呼风唤雨,召唤天兵,亦能散施符水,包治百病,云游四海,徒众日多,恐乘势盗取天下……】

    刘瑾瑜眉头微蹙,以前她历史学得并不好,只知乱世之中,多有底层百姓借乱力怪神之说,组建自己的实力来反抗朝廷。

    也不乏推翻朝廷,自立为王的。

    但她现在是站在统治阶级的立场,力图维护汉天下的统治,那这些异军突起的团体,理应是她该解决的对象。

    一时间,刘瑾瑜倍感压力。

    如果起冲突,势必又会有人员伤亡,可大多加入这种组织的百姓是矇昧无知的,他们只不过是在炼狱里找到生的希望,找到活下去的信仰。

    而他们崩塌又重聚的信念,轻易便被这类有狼子野心之人利用,他们是可怜的,是无辜的,但如今站的立场不同,她这个广陵亲王又该如何抉择。

    忽而,她看到窗外的枝桠上,有一张破烂的蜘蛛网。

    捕猎的蜘蛛等在网中央,上面还粘着许多蝇虫干枯的残骸。

    下一秒,一只紫色的美得令人惊异的蝴蝶不小心撞了上去。

    她的翅膀相较于小蜘蛛实在巨硕,她下意识地挣扎着,没有章法,实在笨拙。

    刘瑾瑜被这一幕牵引着,走到了蜘蛛网下,她抬头望着,想着捡一根枝桠来打破这场自然界的较量。

    可还未待她动身寻找,那只美丽的蝴蝶竟挣脱了蜘蛛网,跌跌撞撞地飞向了远处的花丛。

    她愣了一秒,白皙的晨光从树梢间照射下来,斑驳地照在的她脸上,暖烘烘的。

    那只蜘蛛遗憾地在仅剩的蜘蛛网线上来回打转,像是不明白,到嘴的猎物怎么就跑了呢?

    可就在这一刻,刘瑾瑜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蝴蝶和那些小小的蝇虫都一样,他们都是在觅食,都是在为了生存而四处奔波,为的就是寻找到那片充满蜜汁的花海。

    蝇虫可以是在底层苦苦挣扎的百姓,蝴蝶可以是拥有庞大权力的上位者。

    而蜘蛛网则是一张时代的巨网。

    没有蝇虫前仆后继的震翅,哪有蝴蝶一朝的挣脱牢笼。

    与其让傀儡般的蝇虫无谓地牺牲,不如让拥有天然力量的蝴蝶带领众生冲破时代的枷锁。

    这个时代充满饥饿,充满疫病,可没有统一安稳的政权哪能到达永恒的花海。

    她与众生从不是对立的,不管是曾经的社畜,还是现在的广陵王,她永远都是众生中的一员。

    与其让矇昧笼罩天下,不如让她带着新时代的力量来改变棋局的面貌。

    那一颗颗牺牲的棋子,不论黑白,都是承载历史洪流的基石罢了。

    刘瑾瑜似有些站不稳,倒退了几步到了门前的石阶上坐下。

    头顶的日头越来越炙热,似一层发热的毛毯笼罩着她冰凉的身体,竟一时有点透不过气。

    “楼主,你怎么了?”

    刘瑾瑜回过神来,发现是傅副官执行任务回来了。

    他逆光站在暖阳里,脸侧的暗紫色发丝在发着耀眼的光。

    刘瑾瑜勾唇一笑,“你回来了,一路可顺畅?”

    傅融抱着手,看她从阶上站了起来,走向书房。

    “嗯,粮草的问题查到了,不过是一些外地流入的流民半夜潜入,偷盗了不少,我已命人割下几人的头颅吊在军营门口,以儆效尤。”

    “嗯。”刘瑾瑜坐回书桌前,将妖道的鸢报递给他看。

    傅融接过,看了几秒,“楼主打算怎么做?”

    “如今只是些零散的讯息,先调查清楚具体情况,再向陛下禀告,以免他无端心烦——”

    傅融点着头,将竹简放回桌上,沉默着没有接话。

    刘瑾瑜继续说:“我查到这群妖道近日在颍川活动,若我们今日午后出发,明日便可到达——”

    傅融抱着手,侧身听着。

    刘瑾瑜按着太阳穴,其实是在查看系统内有用的信息。

    她说:“传闻这群妖道会妖术,有撼天动地呼云唤雨的能力,若是对上怕是有些难缠,有个偏方倒是可以一试,只是不知效果如何,所以我们还得想好撤退的万全之策,所以傅副官你觉得——”

    第一次正式执行任务,刘瑾瑜想做好最全的策略,只是自己一时说得起劲,没有注意到傅融脸色早已变得冷沉。

    “你怎么了?似乎不太高兴?”刘瑾瑜这点洞察力还是有的,于是放慢了声音问他。

    傅融冷笑一声,似是自嘲,话里也有些意味不明:

    “怎敢。楼主乃良臣尔,就算是捕风捉影的事也要妥善处理,不让陛下忧心。不像我们这种做属下的,前脚刚捉得盗贼,没个嘉奖,后脚又要奔赴下一个任务了。”

    刘瑾瑜抬眼,见他将头偏往别处,绷着薄唇,眉眼间有着几分不悦,也不看她。

    刘瑾瑜这才发现他的手背骨节处,有几道血口子,因为没有处理好,还泛着黄色的液体。

    她走向前去,拉过他的手细看,“你受伤了?”

    傅融将手抽回,语气带着将人推开的疏离:“不劳楼主关心,属下还要回去收拾下一程的行李。”

    他正要走时,刘瑾瑜将人拉住,温热的手心温度传到他的手腕,“过来,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他顿了一下,语气依旧强硬:“不需要。”

    他想再一次甩开手,不料刘瑾瑜早有预料,这次她双手死死拽着,怎么也不让他挣开。

    “你……”傅融回过头去,看见她故作生气的眉眼,不知怎的,没再说下去。

    或许,他怕她真的生气,又或许,怕她真的对他不闻不问。

    傅融任由她拉着坐下,看她翻箱倒柜拿出些膏药、纱布,略显笨拙地在他手上捣鼓。

    “痛要告诉我哦。”刘瑾瑜一边轻轻吹着,一边层层涂着绿色药膏。

    一时间,伤口上有些灼痛,密密麻麻的就像虫蚁噬咬,经她嘴里的风一吹,更是凉幽幽地难熬。

    傅融侧过头,不看她低头细致的模样,他微微咬着后槽牙,耳根不知怎的,变得有些灼热。

    他喉结上下滑动,终于喊出口,只是这话里也带着些从耳根来的隐忍的炙热,“楼主——”

    “嗯?”刘瑾瑜疑惑地抬头看他。

    她眉眼微微上扬,灵动的眼睛耀眼得像是太阳,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实在美得人心颤。

    傅融试着收回手掌,拿过她手里的膏药瓶,“楼主,让我自己来吧。”

    他声音难得变得柔软,刘瑾瑜猜想他心情好些了,心中也跟着愉悦:这男人真好哄。

    “不行,”她反手抓住他拿药瓶的手,一字一句真诚道:

    “傅副官奔波劳累,又身受此等重伤,我这个做楼主的理应好好补偿下我劳苦功高的副官啊。”

    傅融身形一顿,也不知脑海里做了怎样的挣扎,竟转头一翻白眼,一脸不屑的样子。

    傅融:“做出点实际的吧,这等小事就不劳烦楼主了。”

    说着,他反手在自己手上缠起了绷带,也不理会她把伤口处理完没有。

    “你……”刘瑾瑜一时有些泄气,刚刚氛围不是挺好的吗?

    今日的好感度就差一格就可以满了呀!

    傅融眼看就要将绷带缠好,还反手系了个结,这点小事还真轮不到她笨手笨脚地来弄。

    傅融沉稳说着:“楼主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午后按约定时间出发。”

    “有事!”刘瑾瑜轻拍桌子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站在傅融跟前。

    傅融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还有何事?”

    她可不会在关节眼儿上泄了气。

    刘瑾瑜深吸一口气,轻轻抱住他的脑袋,而后俯身,吻向了他的额头。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撤退,只留下傅融保持着反手系结的动作,坐在书房内,半晌没动。

    刘瑾瑜开心地出了书房,看着今日系统内顶格的好感度,奖励简直领到手软,终于心满意足。

    傅融手中的结却怎么也系不好了,他抬手摸了下额头,像是还有刚刚温软的余热。

    他又看了眼手心的紫色纹路,似乎,涨了一点。

    他勾唇一笑,思考着,等会儿带哪些她爱吃的零嘴上路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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