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不乖

    他眼睛渐渐湿润,默默地垂着泪,不吭声。

    不吭声就不吭声吧。

    我一边脱他的衣服,一边吻着他的脸,

    一响春雨,他起身背对着我,面朝着红色的阳光,轻声说了一句话,背起行囊,抱着一个坛子,下了山。

    我躺在柳树下的竹榻上,手捂着眼,泪从指缝里奔涌而出。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他早晚有一天会走,因为他从来不属于这闲云山,不也属于我。

    能相遇,是缘分。

    能相伴,也是缘分,缘分尽时,当目送。

    愿他此去酬壮志,愿他此去,心得所愿。

    流云曾经说过我,“谢然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善,情太痴,注定被人辜负,被人骗,又被人欺。”

    这话不假。

    在我三岁的时候,一个穿着大红袍的人问我,“你活,还是你弟弟活?”

    我看着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儿,嘴里咬着糖,脸上纯真的笑,粉雕玉琢,可爱极了,如果就那样消失了,该多可惜,于是,我告诉那人,要我弟弟活。

    “那你就死吧。”穿着大红官袍的人抱起我,装在麻袋里,交代一个人道:“傀儡要一个就行,这个处理掉。”

    我蜷缩在麻袋里,不想哭,但泪还是不自觉地往下流,小声哽咽着。

    “哎,人的命,就是这样,你生来是皇储,却是个多余的皇储。”尖嘴细脸的太监将我从背上放下来,打开麻袋,看着我,又看了看乱尸坑里觅食的恶狗,悲悯道:“自生自灭吧。”

    他说完那句话,就将我连着麻袋推到了坑里。

    我不知道那条恶狗为什么没有咬死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叼着我到了一个草窝里,直到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狗而是一只野狼。

    那个洞穴不是狗洞而狼穴。

    没有人养大我,狼养大我,但我始终知道我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狼崽子。

    七岁的时候,我离了狼窝,来到村里乞讨,一边乞讨,一边跟着街头卖艺的人学艺,一边在私塾边上偷听学书,直到遇到我的师父,仑信天。

    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叹息道:“艳过美伦,必有天厄。”

    我当时听不懂,只觉得这个人与众不同,他身上的桂花香很好闻,所以一路跟着他,来到闲云山,他抱着我在怀里,揉着我柔软的头发,道:“你要跟着我,就要做我的徒弟。”

    我立即下跪,拜了三礼。

    至我十五岁时,有一天晚上,正在睡觉,房门被人打开,那人走进来,从身后抱着我,道:“鹤儿,可以吗?”

    可以吗?

    可以。

    因为,他是这天地之间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也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他教我读书写字,教我琴棋书画,教我阴阳八卦,教我排兵布阵,奇门遁甲,天学算经,以及将整个闲云山都给我。

    从我十二岁时,我便知道,他就是我命里的贵人,也是我的全部,只不过……

    我翻过身,抱住他,道:“师父……”

    他呆呆愣愣的眼眸里,满是迷惑,嫣红的唇勾人极了,我咽了咽喉咙,一边褪他的云衫,一边吻他的唇,道:“其实,我想抱师父很久了。”

    他眼里滚着泪,滴落在我的鬓发间,令人疼惜极了。

    从那天夜里以后,我便爱上穿红衣,每天把自己打扮收拾得很漂亮,就像三月里盛开的桃花,抱着他在怀里,大声笑着,亲吻着,颠鸾倒凤。

    那时候,流云偷偷地和我说,“谢然,你睡着的时候,师父一直看着你呢。”

    我兴奋又激动,道:“真的吗?”

    他点头笑道:“师父真的很爱你。”

    我以为,这样的幸福可以天长地久,但,第二年冬天,他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大概,外面的世界很美好,美好到他忘了闲云山,也忘了我。

    现在,我的三个徒弟也走了,而我也到了三十岁。

    三十岁,不上不下,爱我的人离开了,我爱的人也离开了,只剩下一个师弟流云。

    晚上的时候,流云拉着我,道:“师兄,别难过了,走,去楼里耍。”

    闲云山下有个镇,叫闲云镇,镇上有个瓦子叫闲云楼,有事没事,流云便劝着我到楼里耍,但自从我收了徒弟,就在山上教徒弟,现在三个徒弟都下山了,也没有忙的,耍就耍。

    到了闲云镇,镇上的人都认识我,因为这个镇子是我师父走后,我弄的,兵荒马乱的年代,流民特别多,奔到闲云山脚下无所依的人更多,我就将人聚拢起来,教他们在山上打猎,采茶,种些果子,连些武艺,也被他们尊称一声荛爷。

    到了闲云楼里,还没有进门,一个胖胖的大婶满面堆笑地迎着我到楼里,一群香香的小娘围上来爷长爷短的叫着,我随手丢了一把钱,纸醉金迷起来。

    流云玩得比我凶,我一次叫一个倌儿,他能叫三个,用他的话说。“好死赖活能活几年,何不快活?”

    这话一点也没有错。

    好似赖活,能活几年,为什么不趁着年轻快活?

    然而,当那美丽的倌儿来扯我的衣服时,我莫名地将人推开,一张银票塞他怀里,道:“出去。”

    人就是这么奇怪。

    总要有点感情,才会想碰触,我坐在花楼的床上想了一夜,想通了一个问题,除了我那三个徒弟,我谁也不想要。

    说我老不要脸也行,说我吃嫩草也好,我就是想那三个。

    我要下山,找我那三个徒弟。

    流云一听着急了,“师父说了,不让你下山。”

    “我就要下山。”

    不理他的劝,我是别着头就要下山。

    流云更急了,道:“老大下山是去争天下,老二是去绿林里夺第一,老三去北海做强盗,你那三徒弟,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找到了又怎么样?”

    找不找得到,我都要找。

    “真是自讨苦吃。”流云骂了我一句,又拉着我回到山上收拾行李,道:“走,我和你一起下山。”

    下了山,真是乱世,哪里都是流民,路边都是饿死的人,寻人打听,一路往南,到了御城,本想着御城一定还可以,谁想到城里也是狼烟滚滚。

    我和流云正走着,不知谁喊了一声,道:“看,暴君在那里!”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一群人追着跑,幸好我跑得快,不然就要被砍死了。

    晚上的时候,我和流云躺在一个小树林里歇着,正睡得香,就被人给捉了。

    一个高亢的声音大喊道:“暴君在这里!”

    几个头戴菊花纹红布巾的男人押着我到了一个军帐前,一个侍儿军帐内的人禀道:“大王,捉到暴君了!”

    内里的人走出来,人高马大,面目英俊,看到我时,微一愣神,有些怔愕,我刚想叫徒弟,想想又闭嘴了,流云开口要喊,我连忙脚踩着石子打在他的脖颈上,止了他的声。

    “押入帐内。”

    大王冷冷一声,背转过身。

    两个兵押着我到帐里。

    “都退下。”

    大王再命令道。

    王帐内的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下我,大王,还有流云。

    那大王看了我一眼,好似气不打一处来,一边给我松绑,一边问我道:“师父,你乱什么?”

    我坐在王案上喝了一盏茶,看着他,道:“你跟我回山。”

    大徒弟脸一别,道:“我不回去。”

    我道:“行,你不回去,就将为师斩了,成就你的大业!”

    他直直地看着我,眼儿渐渐泛红,闷不吭声。

    “一个王朝要覆灭,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最少要五十年,现在还不是起义的时候。”我苦口婆心地劝着我的徒弟。

    大徒弟死活不听,道:“总有人当先锋。”

    “那先锋不是你!”我二话不说,拉着人就要走,到了外面,一干人拉着,一群人冲上来,拿着破槌子,烂镰刀,叽叽喳喳地叫嚷着,团团将我围住,一双双厉目如鬼,凶狠异常。

    其中一人,年近四十,脚穿草鞋,身上破衣不能遮腚,朝我喊道:“将大王留下!”

    我冷冷一笑,道:“你们打的什么算盘,以为我不知道吗?”

    那人冷笑道:“你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

    老子知道的东西多了。

    我二话来说,拔了剑,对那人,道:“丰梆!我徒儿不知道鹰家的金矿在哪里!”

    丰梆脸阴沉如铁,盯着我道:“他不知道,你知道?”

    我:“老子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废话不用多说,我已经懒得听别人废话,剑彿长空,对我徒儿道:“为师和傀儡大王,你选一个。”

    徒儿抽了剑,与我靠背,道:“师父啊,这还用选吗?”

    师徒二人相持为阵。

    丰梆笑道:“一个假暴君,一个鹰家遗孤,捉了不亏。”

    说着抬手命手下人道:“抓起来!”

    一众带着菊花头巾的粗野汉子拿着镰刀赤膊朝我杀过来,我一边对敌,一边问徒儿,道:“你这大王当得可真行!”

    徒儿脸憋得通红,闷不吭声。

    师徒两人一路杀,一路跑,一路逃,逃到凤凰山,到流云的老巢绝情峰上歇息一晚。

    晚上的时候,那徒弟躺在床上闹脾气,背着身,不理我,我拿着块糖到他嘴边,哄着人吃了糖,道:“无缘无故的,人家为什么尊你为大王?你不想一想?”

    那徒弟闷着气,一边咬着糖果子,一边道:“我不做大王,怎么报仇雪恨?”

    我:“那你是执意要当大王了?”

    徒弟闷闷不吭声,我就知道他倔驴子,就是要报仇,就要入京阙那狼穴里。

    真气煞人!

    两个人再无多余的话。

    到了半夜里,被窝里伸过来一只手,朝我身上摸,我将人一抱,直接抱到怀里,一边吻着他湿润的脸,一边嗔道:“你这小崽子,真要掏了为师的心啊!”

新书推荐: 【燕云十六声】清河梨花渡,竹隐深山中 妖夜异闻 师弟堕魔她抢位 我靠经济学统一三界 您订购的正义,正在配送中 惊!圣女非凡人 我在古代当纨绔 穿越到被大男主统治的女尊,该如何活命 江老师今天也在诓系统 站姐养成日记【娱乐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