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观尘知道了整件事的经过，没有一句责怪，四平八稳地开着车，棠临雪注意到汽车行驶的方向是他们的私人别墅，她到现在都记不住别墅区那串长长的名字，就在她努力回想的时候，楼观尘忽然开口。
“你做得也没错。”
棠临雪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
“在当时的情况下，你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楼观尘看着前方漆黑空荡的高速路，“她们维护你，而你也努力维护了她们。”
“真的吗……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是拍电影出道，每年曝光的次数有限，也鲜少参加过综艺，基本只有电影宣传期才会出来，所以我刚出道就跟影迷朋友说了，希望和他们在荧幕上相见。”
“但你当年的粉丝那么多，肯定还是会有人不甘心只在荧幕上见到你吧？”
“是的，他们也会接机，跟到我拍电影的地方，甚至还有人向黄牛买我的航班信息，故意买我旁边的座位，这些内娱常见的事，我也遇到过不少。”
“那你怎么解决的？”棠临雪追问道。
“你觉得这样的人算粉丝吗？”
“如果已经侵犯到隐私，那肯定不算。”
“所以真正的粉丝是会尊重你，是会听你的话的，我在公开场合重申过三次，让他们不要追线下，不要跟车，需要送信就发到官方地址。”楼观尘说，“好在大多数粉丝都是成熟理智的，我没受到太多困扰。”
“但我的情况和你不一样。”
“的确，所以趁现在粉丝群体还不够壮大，你可以试着先引导她们，尤其是年纪轻的女孩子，她们喜欢你或许是崇拜你身上的某个特质，或许是把自己达不到的目标投射到了你身上，那在她们三观塑造的过程中，你会是一个重要人物。”
大概是之前都顾着演戏，没研究过粉丝方面的事，楼观尘这话倒是醍醐灌顶。
“我明白了，我会和天哥商量下开社交账号的事。”棠临雪说道。
“我有一个信得过的保镖团队，联系方式我会给时天。”
“谢谢哥。”
“你如果不准备进公司，那就成立个人工作室。”
“现在吗？我可能发不出那么多人的工资。”棠临雪怕他又要给自己打钱，赶紧补了一句，“我也不想用你们的钱。”
“你至少还需要一个保镖，一个女助理。”楼观尘特意加重了“女”字。
片场拍摄时不时需要换衣服，时天有时候确实不方便。
“好。”
“后期可以增加财务、化妆师、宣发负责人、商务对接人。”楼观尘说道。
“哥，你以前也是成立的工作室吗？”
“嗯，基本是欧玉竹打理的，她能力很强，但决定都是我来做。”
棠临雪品味着这番话，她不知道后期楼观尘跟欧玉竹的关系怎么样，但他既然这样说，意思就是让她不要当甩手掌柜。
“自己才是唯一值得信任的人。”楼观尘并不避讳说出他的原意。
他不是没想过帮棠临雪解决这一切，只要棠临雪愿意，他甚至可以为她建立一家只属于她的公司，她是老板，也是最重要的“员工”，可棠临雪铁了心要自己闯荡，他也不知道自己做到什么程度才不会让她觉得厌烦。
“如果我真的可以红起来……”
“楼七，你要怎么去定义‘红’？”
棠临雪细细一想，“大概就是有很多可供选择的好剧本。”
“如果剧本不好，你就演不好了吗？”楼观尘这话虽然直接，却让棠临雪脑子瞬间清醒过来。
“说的也是，但我接到不好的本子，不会影响我的发展吗？”
“低谷期沉淀，高峰期才有实力爆发。”
“我现在沉淀得够吗？”
“不够。”楼观尘说，“你现在拍的两部剧，一个是女配，一个是女主，一邪一正，最先出圈的角色会奠定你的戏路，目前还说不准。”
棠临雪有些疑惑，“第二部的热度已经比第一部高了。”
“嗯，理论上是这样。”楼观尘说，“先不管哪部获得最多的热度，等到你的本子多起来，你就没多少可以进修的时间了。”
“这倒是真的，所以你的意思，我现在应该静下心去学习？”
“目前还有其他本子递给你吗？”
“没有。”
“那从后天开始，回京市找老师系统学习。”
棠临雪瞬间来精神了，“真的假的？你帮我找到老师了？”
“两个办法，一个是请老师到家里教，一个是去学校上班课。”
“班课！”棠临雪搓着手跃跃欲试，“班课便宜。”
“……”楼观尘轻笑一声，“你倒是会省钱。”
“我这次拍戏挣的钱刚好可以cover掉学费，嘿嘿嘿。”
“我已经提前帮你看过了，三个月的课程，学费15。”
“15什么？”棠临雪不敢听到后面的单位。
“万。”
两天后，棠临雪站在京市戏剧学院又小又朴素的校门前，四周路过的都是娱乐圈预备役，没几个人认出她，反倒是跟在她身侧戴着一副框住大半张脸墨镜的年轻男子更引人注目。
棠临雪对这装货简直无语，“辛照言，你到底什么时候滚去上学？你们秋假这么长吗？”
辛照言拉下墨镜，委屈巴巴看着她，“我后天就走了，今天可是专门护送你来上学的。”
“得了吧，暑假刚拿到驾照没练多久就去国外了，这次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拿我的车练手，我还不知道你？”
棠临雪每天得自行开车上下学，她特意从楼观尘车库里选了最保守的一辆，辛照言一看到就双眼放光，她估摸着这车应该也不便宜了。
“我这车技，你就说好不好吧。”
“拜拜。”
棠临雪头也不回，在校门口登记后，发现辛照言还跟着她，“不是，我来上课，你在这儿又唱又跳的是要干什么？”
“楼二哥派我来当助理啊。”
“Excuse me？”
“别跟我拽洋文，听着就烦。”辛照言自从出去后就对梦寐以求的国外生活祛魅了，什么自由，什么松弛感，国外名校的大学生也都卷得要死好吗？他的英文已经算好的了，真正去了国外还是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适应过来，尤其是一些黑人哥们儿的语速，快得跟rapper一样。
“你去上你的课，我逛逛校园。”
棠临雪：“嘿，你还给我安排上了？”
“八点钟方向有个短发女孩已经打量了我很久了。”辛照言忽然压低声音说道。
“所以呢？”
“你快走，不要挡我桃花。”
“……”
棠临雪：“你上一朵桃花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还记得你九岁那年……”
辛照言立马反应过来她想说什么，“shut up，不许说。”
“收到第一封情书吓得尿裤子了跑来找我——”
“啊啊啊啊啊。”辛照言哭丧着脸，“我找人弄你。”
棠临雪做了个李小龙的经典手势，“欢迎找我切磋。”
演技提升的课程密集，早上下午各四小时，都是两小时连堂的大课，每个班十个学生，几乎都是像她一样来进修的小演员。
棠临雪认出了两张短剧男女主的脸，她平时很少看短剧，全靠艾灵刷到不错的片段分享给她，两人再一起学习别人演得好的地方。
上课的老师基本都认识楼观尘，第一节课，老师就拿关尘的影片举例了，棠临雪来之前反复叮嘱楼观尘不许和老师们打招呼。
上午的课偏向于理论知识和影视片段鉴赏，下午才付诸实践。让棠临雪意外的是，表演课老师杜涣申选择的练习片段是“凌云客”里面的。
“凌云客”是关尘唯一一部古装电影，她看了不下三遍，原因无他，关尘的古装扮相实在是太让人惊艳。
杜涣申显然也是关尘的粉丝，练习前先把关尘夸了一通，投影仪上，一身黑袍戴斗笠的男人单手扯缰绳，冒着茫茫的雨，策马而来，慢镜头聚焦在路边被雨打落进泥里的白花，马蹄踏碎花蕊，溅起泥浆。
关尘拍这部电影特地留了些胡子，原本就线条坚毅的脸看上去更像一个潇洒风流的远行客。
棠临雪他们要模仿的片段正是男主从马上下来后，面对浩渺大江和连绵青山的情绪戏。
杜涣申循循善诱着，“此时的男主已经复仇成功，看着此情此景，你们觉得他在想什么？要怎么透过表情和肢体来让观众感受到他的内心？我给大家十五分钟时间来体会并演绎这个片段，我希望你们能有不同的解读方式，尤其是你们几个需要反串的女孩子，别忘了这是部武侠片，找准武侠片的内核。”
棠临雪陷入沉思。
其他人都开始各自练习了，她还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紧盯着屏幕上男人萧瑟的脸。
“你有什么问题吗？”杜涣申走到棠临雪身边问道。
“没有问题。”棠临雪说。
“那怎么还不练呢？”
“我可能比别人领悟得要慢一些。”
“没关系，时间的快慢不要紧。”杜涣申说，“演戏要有质感，慢工出细活。”
“谢谢老师。”
等到杜涣申移步到下一个学生面前进行指导，棠临雪松解了下面部肌肉，尝试着像关尘那样去演绎一个侠客在历经世事浮沉后的苍茫心境。
十五分钟过去，杜涣申挨着挨着验收。
“不错，就是情绪起伏得稍微有些大，我感觉你下一秒是要哭出来了吗？要做一个哭哭侠客吗？”
“你的仪态很好，尤其是负手站着的时候，但是看着不像个侠客，像个书生。”
“诶，这个不错，大家可以学习一下他眼部肌肉的控制，眼角皱纹的演技也很好噢。”
轮到棠临雪的时候，她久违地有些紧张。
“没关系的，江湖有你这样漂亮的侠客已经是江湖的荣耀了。”杜涣申笑着说。
“但侠客不希望只是漂亮。”棠临雪回以礼貌的笑。
棠临雪的五官太标致，在没有造型和场景的辅助下要演出关尘那样的质感几乎不可能，但她很聪明，反串的意义不在于演得像男版，而是演出不输于男版精神内核的女版人物。
当其他女演员都在琢磨着双腿要站成怎样的角度才有男子气概时，棠临雪就以女性侠客的形象简简单单站在那儿。
同样萧瑟，同样苍茫，环顾着同样一片江湖。
故人不在，江山依旧，水是曾经的水，山是往日的山。
女子睫毛轻轻颤动，眼睛从头到尾不曾湿润，滚动的喉头却咽下诸多苦涩。
她沉浸在情绪里，直到杜涣申鼓了鼓掌。
“关尘后继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