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潺潺,第一次遇到她时,就是在这样的雨夜里,寂静,漆黑,道路旁的树丛像是埋伏着无数着伺机等候的野兽,沙沙作响,张扬舞爪,昏暗老旧的路灯一闪一闪的,至暗方休,此时此刻,正在赶路回家的顾芸打心底的感谢那盏破旧的路灯,缓解了心里故作轻松,装作不害怕的伪装,
前方传来轻微的响动隐隐细微的光亮,顾芸系在两端一直紧绷着的线,来回反复哆嗦,不住的懊悔,为什么要为了节省时间,走了这么一条路回。这是一条小路,一头远处是热闹秩序井然的市区,另一头通往拥挤繁杂的居民区,从大路处分岔出来的。离顾芸租的房屋很近,平时白天走这条路的人还是挺多,晚上相对安全些人们还是会选择走大路。
近些年由于到桐城打工的人增多,一些本地居民看准了商机,自行翻建一番把屋子出租给外地人,这一条小路就是他们自发修建的,路上没有按摄像头,只有两三盏明明灭灭的路灯。
在这寒冷的雨夜,上了一天班的顾芸疲惫不堪,只想快点到家躺在床上。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抵不住温暖的被窝的诱惑,心想大不了明天报纸一登,说不定还能换来给这条路装个摄像头,换个好点的路灯,于是,壮着胆子给自己打气,继续往前走去,愣了愣。
等着她的不是什么变态电锯杀人魔,也不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是一个清瘦干净的少女,披着雨衣,手里举着个相机,一截细白的手腕从袖子里露了出来,在旁边架着的手机光线照射下,雾蒙蒙,恍若皓玉。
少女似乎发现了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个淡淡的梨涡,手指举到嘴唇边,轻轻“嘘”了一下,挥手招呼她过来。
她想她应该拒绝的,可看着女孩脸上的笑容,她怎么也做不到无视,身体直接做出了反应,快接近时,还刻意的放轻了自己的脚步,顺着少女的视线,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了,一只湿漉漉的残缺了半边翅膀的蝴蝶,奄奄一息的趴在宽大的叶子上,为什么说是奄奄一息呢,因为另外半边完好的翅膀还时不时的扑动,尝试着飞起来,努力了多次,终究还是失败了。
回去的路上,女孩一直闷闷不乐的,不明显,也许是生来就有的那份细腻,顾芸还是感觉到了。她想安慰她却找不到立场,她们只是见了一面的不那么陌生的陌生人而已,虽然一起见证了一个小生命的消逝,自己不该这么多管闲事的。
眼前,是一栋略显破旧的楼房,等到上楼了才发现原来她两是邻居,她住在最里面,少女住在外面一点点,女孩似乎并没有那么意外,说早就看到过她了,只是她每天早出晚归的没有见过她而已,临进门前,少女递给了她一张照片,她也知道了少女的名字芷怜。
屋内,房间里的灯光都熄了,床上的人翻来覆去的,“啪”的一声,床头柜上的一盏小灯亮了起来,顾芸烦躁的立了起来,看了下手机显示的时间,平时这个时间点他早就呼呼大睡,进入梦乡了。
她想了起来,回到家后就一直在忙,忙着煮夜宵,忙着赶制表格,忙着洗脸护肤,等全都忙完了,照片的事已经被她抛掷脑后了,她还没怎么好好看一下那张照片。
顾芸下床溜了一圈,在沙发的夹层里找到了照片,是那只蝴蝶,破碎残缺不堪的,却透出股别样惊天的美。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她也跟芷怜一天天的熟悉起来了,知道了她在传媒大学上学,知道了她爱好摄影,哦,怪不得看她天天拿着个相机拍呀拍的,一刻也闲不下来。知道了她有一直在勤工俭学,做兼职赚学费和生活费,知道了......
星期天,这天是顾芸发工资的日子,她想着去蛋糕店买些甜点犒劳一下自己,正好碰上蛋糕店在做活动,统统买二送一,满二百减十,满四百减二十,依此类推,她就一个没忍住,买了满满一大袋,等结完账了,拿回家了,看着桌子上满满一堆战利品,开心的同时又有点发愁,这么一大袋,得吃到什么时候才能吃完,也不知道保质期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人,拿去分给芷怜,芷怜平时那么瘦小,就该多吃一吃,养养,心动不如行动,顾芸提着一袋子敲响了隔壁的房门,大概一分钟过去了,里面还是没有脚步声传来,不在家吗,去打工了吗,芷怜有告诉过她兼职的地方,顾芸想了想,正好今天挺闲的,不如去看看她工作的地方,她才不是关心那个丫头呢。
还没走进那家餐馆,远远的就看见外面围着一堆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m的,你吃老子的,住老子的,老子向你要点钱花花有咋样了.........”嗓门大的直接盖过了那些嘈杂细碎的窃窃私语,内容粗鄙不堪,顾芸想到芷怜,担心她有危险,边说着“借过”挤了进去,终于看清了芷怜的模样,全身脏兮兮的,头发上和身上都是饭菜,,双手紧紧抱着相机,而她面前高大的男人皮肤黑不溜秋的,身上穿着件洗了很多次领口发白的汗衫,手上还在不停地用力抢夺着,满是皱纹的脸狰狞地眼珠子像要爆出来了一样“既然你没有钱,那就拿这个相机来还。”
明明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上去帮忙地,顾芸感同身受的能想到芷怜此时有多么地无助,看着眼前凶恶的男人,强装镇定的开口说道:"喂,你再不停手地话,我就报警了“顾芸朝男人举了举手上地手机,大拇指停留在了电话地圆形图标上,屏幕上半部分赫然是报警电话。
男人眼神不自在的躲避了下,左右前后都看了一圈,恶狠狠的留下了一句”你给老子等着“,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围的人见没有热闹可以看了就散了。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人,还是会忍不住有些失望,她想。
顾芸扶住了因体力不支将要倒下的芷怜,凑近一看,才发现,芷怜的左半边脸有些红肿,嘴角也破了,渗出丝丝血迹,头发散乱的不行,看着芷怜这副模样,感觉心里酸酸的,像被灌进许多水,涨的不行,不禁就红了眼眶。
“没事的,姐姐,你看,我真的一点事也没有。”怕她不放心,芷怜朝着顾芸转了一圈,咧嘴笑了笑,牵扯到了嘴角的伤口,没忍住“嘶”了一声。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瞅了瞅顾芸。
顾芸也只好装作没事的样子,摸了摸芷怜的头,帮她向老板请了假,老板尴尬的笑了笑,毕竟事情发生在他店里,他身为一个男人,他只是被那个男的唬住了而已,对,没错,就是这样,谁让那个男的,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冲到店里,把饭菜全都泼到芷怜的身上,拉了出去,劈里啪啦就是一顿臭骂,他当时只是有点没反应过来,事后才回过神来。于是很大方的表示,今天的工资照样给,还多给一百。
回到家里,顾芸先让芷怜去洗了澡,转身回自己的屋里里拿药箱放到了桌子上,准备等芷怜出来后给她清理伤口,这才注意到芷怜的相机磕破了一角,顾芸知道芷怜平时一直很宝贝这个相机,是她从二手网站上淘来的,虽然像素没有那么清晰,芷怜依然很爱惜她,有好好保护着,她曾开玩笑想要借过来拍拍照什么的,芷怜答应了,她看得出来芷怜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的,现在她能想像的出芷怜心里会有多难受了。
浴室的门被推开了,混着沐浴露香味的雾气铺天盖地的袭来,雾气逐渐消散,里面的人影显现了出来,芷怜乌黑柔顺的头发来不及擦干,正往下滴着水,眼睛湿漉漉的,鼻尖泛着点红像清晨不小心闯进迷雾的小鹿,无辜又可怜,因着是夏天,只穿了见短袖的睡裙,露出来的皮肤苍白莹润,在灯光下如同剥了壳的鸡蛋,发着光。明明是在她自己的屋子里却给了她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顾芸喊她过来,用毛巾帮她吸干了头发上水珠后,用吹风机快速的把头发吹干了,她可还没忘,芷怜的伤口还没处理。
顾芸先用碘伏给伤口消毒,消毒的时候,一边偷偷的观察芷怜的反应,看着芷怜忍耐的表情,止不住的心疼,抱着芷怜说道:“小怜,你有什么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的,都可以和我说。”
芷怜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听着怀里的哭声,顾芸才有种怀里的人才刚刚成年的感觉,她的心里涌现出一股冲动,她很想直接抓着芷怜的肩膀,不管不顾的说,以后我养你啊,不要再去想其他的事了,你也可以和其他同龄人一样,简单快乐的去度过每一天,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尽情的来我怀里撒娇。可是,她不能,她也只是一头牛马而已,顾芸不免悲催的想到,哎,我都有点想哭了,顾芸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
怀里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芷怜抽了抽鼻子,抬起头来,眼眶红扑扑的,“我真的可以跟你说吗”顾芸面色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出生在一个交通闭塞落后的村子里,在我小时候,家里人就不太喜欢我,时常对着我叹气,说我为什么还不是个男孩,今天来找我的那个男人就是我的父亲,芷怜顿了顿,继续往下说道那个男人时不时的跑去跟村子里别的男的酗酒赌博,有时候赌输还会拿妈妈跟我撒气,只有妈妈,妈妈虽然很奇怪,有时候很安静,有时候嘴里会一直念念有词,更严重的时候还会发疯,这个时候妈妈就会消失一段时间,等她重新出现后,又恢复平静了,周而复始,那个男人从不让我靠近妈妈,但我知道妈妈是爱我的,每每我都能从她的眼睛里感受到,后来等我上了学,我从周围的小伙伴了解到原来村子里的女人都是像我妈妈那样的。于是,我拼了命的读书学习,想逃离那个男人,想逃离那个村子,可是我没有想到他还是追到了这里。”说到这里,她的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顾芸眼里止不住的心疼,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到了,只恨不得时间倒流,揍那个男的几拳解解恨才好 ,或者直接报警拘留了那个男人,她感觉她好像隐隐抓到了什么,却没有细想,她此时满心满眼都是如何安慰芷怜,让她重新开心起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顾芸不放心芷怜一个人,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床,提议让芷怜去她屋子里,和她一起睡,芷怜愣了愣,嗫嚅着答应了,耳朵悄悄地染上了一层薄红,顾芸注意到,笑了笑,没戳破。
屋子里的灯全都熄灭了,在黑暗中,顾芸轻柔的拍了拍芷怜的背,声音带着些倦意:“睡吧。”芷怜阖上了眼,没有说话,她把自己整个人都藏进了被子里,清晰的可以触碰到被子的柔软,鼻子轻轻的吸了一口气,好温暖啊,然后她感受到了顾芸的拥抱,滚烫,炽热。她彻底的融化进这个怀抱,很快就进入了睡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