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上的笔被丢在地上,大概是主人突然被抓走时掉下去的,写到一半的纸张也落在地上,纸张还是崭新的模样,仿佛穿越了时空来到现在。
阿塔尔俯身,捡起那张纸,这是一封信,一封没写完的信。
致我最可靠的同伴余青兰:
许久未见,自从格兰达计划展开,我们就未再见,我此次写信并非为了叙旧,而是为了我们的王。
格兰达计划与预期的目标发生了偏差,我们的王似乎也是如此,青兰,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他似乎疯了,提起人类,他总是含-着恨意。
我记忆中的王似乎变了个模样,犹记得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我一无所知、茫然无措,是王找到了我,他亲手培育了我,让我成为了如今的左大臣。
和我们的前辈们一样的道路,王在任已有一千余年,我听闻他是与几位前辈一起,创立了如今的帝国,那时的罗内比德,闪烁着人类至高点光辉。
我们常以为他会一直如此,可是总忘了,只要是人类,就会懈怠,只要是人类,就是快乐,快乐随之而来的是愤怒与憎恨,这不仅仅是人类的毛病,更是所有智慧生物的毛病,或许,最伟大的王也不例外。
毕竟,他是那样的拥有智慧。
青兰,我不愿多说王的恶言,但罗内比德已经在走向坠落的边缘,格兰达计划催生了一个怪物,我总觉得,王心中的恨已经点燃。
我只是一个异界人,来到这个世界,倚仗王的恩德活到至今,我无法阻止,我只能站在一旁,目睹着帝国的毁灭,但是我的心却无法心安理得。
自从我们的那位前辈背叛了誓言后,王就不再向从前那样信任我们这些异界人了,我大概要死了,因为我已升起背叛之心,我愿为了人类的存亡而背叛王的恩情。
青兰,你离开
写到这里,这封信就结束了,还没有写完,只在末尾留下了一道笔尖浸出来的浓墨,写信的人没有预料到,他的死亡来得这样快。
无论遭遇了什么,他始终对王怀着几分信任,几分依赖,在这个世界,王如同他们的父亲一般,引导着茫然懵懂的他们融入这个异世界。
火焰烧灼了这半封没有寄出去的信,阿塔尔闭上眼:“罗内比德,呵。”
火焰哧地一声,是液体落了进来,水与火相遇,被烧成了烟。
他绕着客厅走了几步,又打开了柜子,里面是一本相册。
翻开,第一张照片是一个笑得开朗的少年,慢慢往后翻,少年变得稳重沉着,他身边多出了个少女,扎着麻花辫,美丽聪慧。还有着其他人,但相伴少年最多的,始终是那位少女。
到了后面,少年变成了中年,少女也是如此,他们已经具备了一位位高权重的大臣应有的气势。
最后一张照片,被小心地别在上面,保存得十分仔细,上面是三个人,苏高卓、余青兰,最后一个是位银发金眸的男人。
他唇边挂着笑容,态度闲适地看向镜头,双腿搭着,露出了腰间的金腰带。
阿塔尔取出照片,背后写着字,我与青兰与……
他伸手,划掉了最后的字,重新写上,变成了我与青兰与阿塔尔。
“我把你们埋在了一起,所有的异界人都好奇过一个问题,你们死后还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吗?”阿塔尔垂眸:“我也挺好奇,可是我至今也不知道答案,如果可以回去,就好了。”
“真蠢啊苏高卓,你的信任怎么就那么轻易地给了出去,他疯了,为什么不反了他,将他拉下去。很多异界人不都说穿越不造-反,白费穿越一场吗?余青兰需要你提醒?她可比你聪明多了,可惜也太聪明了,连感情也不在乎了,明哲保身……”
他透过柜子的玻璃反光,看见了自己脸,怅然若失:“我糊涂过,这一糊涂,连样貌都变了,幸好我的爱人并不嫌弃我。”
“他将我拉出了深渊的沼泽,可是我害死了他,真希望,我能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
他伸手,撕掉了那张照片,碎片落在地上,消融无形。
…………
雪莱兴致勃勃地查看着能看见的所有房间,她与弗格斯走进了一条走廊,弗格斯静静地跟在后面。
雪莱突然道:“其实我挺不喜欢你的。”
弗格斯微笑:“为什么呢?雪莱小姐,我自认为我还算得体。”
“得体?”雪莱回头:“哼,虚伪吧。”
“你也算有名的了,五王子殿下,传说你的母亲是个很美的女人。”
弗格斯笑道:“的确,我的母亲拥有很出色的相貌,不过她也是个愚蠢的女人。”
雪莱冷脸:“你这样说自己可怜的母亲,只能说明你并不是个好人。”
“我听说,那位前王后很可怜,出身很贫穷,不得已做了舞女,还被国王看上,被迫进了皇宫,那个讨厌的地方,谁会真心想进去呢。”
“没错,她的确很不幸,可是不幸也是她不灵活的脑子带来的,她不过是个底层的舞女,居然拒绝国王的爱意,男人是很在乎自己的权威的,她惹怒了陛下。”
雪莱停下了脚步:“我听说,国王有不为人知的癖好,那位可怜的王后是个自食其力的女人,并不愿意成为一只讨好主人的金丝雀。”
雪莱抿唇,发自内心地替那个没见过面的王后伤心:“我以为,她的孩子会理解她。”
弗格斯愣了愣,又露出笑容,是属于贵族的,十分得体的笑容:“本应该是这样的,可惜她的孩子不像她一样愚蠢。”
“我的老师对我说,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跪着的人,一种是站着的人。跪着的人有两种选择,跪着生、站着死,站着的人……”
雪莱冷笑一声:“呵,你呢,最可笑,明明是站着的人,却选择跪着。”
“雪莱小姐怎么就认为我是站着的呢。”弗格斯无奈地笑:“其实我人不坏,真的,我只是……胆小了些。”
“胆小总不是错了吧,雪莱小姐,你是位勇敢的人,可勇敢的人也没有权力斥责别人的胆小啊。”
弗格斯笑容加深:“胆小可不是罪过。”
灯光下,弗格斯像具精致的傀儡,不论到了如何境地,这位王子殿下的穿着始终很妥帖,连头发丝都没有乱。
这所实验室的灯是白色的,白光像是刀光一样,闪烁着寒冷。
“胆小不是罪过,但你是,你的行为已经不止是胆小了。”
雪莱明明比他个头矮上许多,但她抬着头望弗格斯时,弗格斯竟低到尘埃里。少女眸子中的鄙夷像是一把尖刀,几乎要刺穿弗格斯的假面。
手掌遮住了眼睛,弗格斯闷声:“这灯光是不是有些刺眼了。”
雪莱哼了一声:“真是讨厌你们这种虚伪的家伙,还不如那个花心的家伙来得让人喜欢。”
说真的,阿塔尔要是改掉他那唯二的坏毛病,真的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人了。
“这可不见得,阿塔尔先生的伪装似乎要比我多得多。”
弗格斯的目光落在一间房间里,喃喃道:“你看。”
“看什么?”雪莱扭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惊叫:“这不可能!”
走廊深处的房间是一间办公室,桌面上摆放着一个相框,照片里的人嘴角上扬,银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睛,生得极其俊美,他随意地坐着,却尽显高贵。
男人穿着一身极其华贵的军装,披风被摘在了一旁,身后的玫瑰花丛葱郁茂密,美丽的花儿像是在亲吻着他。
弗格斯眸光晦涩:“没什么不可能的,原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