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十几下,宁智礼没有接。

    回到那个充满回忆的空房子,有感慨也有失落。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房间空荡荡的,没有曾经的欢笑,也没有曾经令人怦然心动的情话,只有她自己。

    宁智礼已经很久没有回到京城了,高三那年回到港城,读完大学就去美国读书了,算起来九年了,这个房子还和当年一样。来的时候是什么样,走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迎面而来的就是霉味,宁智礼被灰尘迷了眼,眼泪一下子就掉出来了。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港城小宁总在打扫卫生,一点一点去除灰尘,也像在抹除过去。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上锁的柜子。

    钥匙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宁智礼只好踹开,里面只有一把小提琴和一个相机。

    几乎是看到小提琴的那一刻,宁智礼发狂砸了那把小提琴,昂贵的小提琴被摔得四分五裂,她似乎还是不解气一样踩了好几脚,眼泪掉了出来,右手的疼痛似乎还在昨天。

    相机被宁智礼随意收拾了起来,并没有打开。

    房间里渐渐被填满家具,繁琐而又排列有序,似乎这样才能填补自己受伤的心。

    电话再次响起,是宁智书的电话。

    “阿礼,你搬到京城怎么没和我还有小叔商量啊?小叔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电话那头声音有点着急。

    “姐姐,没事……我就是打算在京城待两年。”

    这话语里包含了太多太多,宁智书呼吸一顿,随后有些愤怒地开口:“你不要告诉我,你留在京城是为了那个女人!”

    “姐姐……我……”话还没说完,宁智书就愤怒打断。

    空气似乎安静了一瞬间。

    “宁智礼!九年了,你还忘不了那个女人吗?”宁智书的大吼让宁智礼痛苦,她哽咽开口:“姐……别说了……”

    回忆一幕幕涌上心头,心尖止不住的发疼。鼻子也忍不住酸起来,干涩的眼角湿润。

    “你是忘记你被她爸打断右手一辈子都不能拿起小提琴的事了吗?”

    自己不想开口的事情被戳破,宁智礼皱了皱眉。

    “……还有你被她断崖式分手的事情,宁智礼,你要是真忘得掉还会是现在这个鬼样吗?你自残的时候知不知道哥哥姐姐有多难过?”宁智书痛哭起来。

    电话被宁智远接过,他冷峻高智的嗓音响起:“阿礼,你姐是为了你好,你在美国自杀,要不是贺为先发现你就该呆在阴曹地府了。哥哥姐姐看着你长大,怎么会害你?”声音夹杂着无奈和哽咽,听见对面吸了一下鼻子又继续开口:“你可是咱家的宝贝,是我们宁家最得宠的宝贝。妈妈当年拼了命生下你,爸爸临死都在想着你不是为了让你死的!”

    沉默片刻以后,宁智礼妥协。

    “哥……姐,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但我来京城也绝不是为了她,我和段若薇打算一起拍部电影。”

    宁智远随即展开笑颜,他笑着开口:“我们小礼也是大导演了,哥哥和姐姐会给你投资的。”

    宁智书平复情绪接过电话:“对不起阿礼,姐姐刚才太凶了,姐姐和小叔回头会去京城看你的,小叔很想你。”

    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宁智礼把自己摔到床上,她困的不行,眼皮打架,可始终睡不着。

    手机叮咚一下,是段若薇。

    “姐姐,明天记得要早点起床哦,明天就要选角了。”

    “好。”

    激动和忐忑的心情让她一夜没有睡好觉,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坐在机位前,冷着脸没有说话。

    段若薇一脸震惊,揉了揉她的脸:“靠北啊姐姐,你要开始走阴郁路线了吗?”

    宁智礼掏出墨镜戴上,这墨镜是北欧的一个小众品牌,但价格却是出奇的贵,而且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姐姐!你从哪里搞到的?”

    “设计师是我朋友……”慵懒沙哑的烟嗓格外动人。

    “姐姐,你的嗓子以前不是这样的吧?我记得以前很温柔的的。”段若薇玩着宁智礼的头发。

    “抽烟抽的。”说这话时,宁智礼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时第一位试戏演员走了进来,接着是十几个,宁智礼看着不符合自己审美的人在墨镜后闭上眼睛。

    突然一阵强烈的心跳让她有点不舒服,她睁开眼摘掉墨镜。熟悉的面孔出现,宁智礼想看清眼前的人,可她却怎么也看不清,最后发现是眼泪模糊了双眼。

    对着跟拍PD说:“这段剪掉。”似乎怕别人过问,她又补了一句:“眼睛最近结膜炎。”

    白炽灯在将夜未夜的暮色里发出轻微的电流声,宁智礼咬着唇,看着试戏简历上那张令自己魂牵梦绕的脸,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蔡小姐,为什么想演杜丽娘?”

    宁智礼头都不抬,蔡琳有点尴尬,她如同当年二人第一次见面那样怯生生开口:“阿……宁导,我觉得我比较符合杜丽娘的人物形象,我也看过很多汤显祖的戏剧。高中的时候也演过杜丽娘……”

    当年是二人一起演的《牡丹亭》,她是她的杜丽娘,她是她的柳梦梅。

    “嗯,换衣服开始吧。”

    似乎是为了缅怀二人过往演过的《牡丹亭》,连戏服都是找当年的苏州绣娘做的,一开始觉得有些不像,后来才发现是因为适合衣服的人不在。

    蔡琳的指尖触摸着耳垂上的紫水晶耳钉。这是九年前十七岁的宁智礼帮助家里公司解决难题后获得的人生“第一桶金”,她其实不缺钱,但是第一次这么累的谈项目,所以拿到钱,青涩的少女选择把自己的辛勤化作这对紫水晶耳钉送给自己的珍宝。

    现在搭扣已经有些松动,像极了《牡丹亭》里杜丽娘捡到的柳梦梅玉簪——那只坠入湖底再难捞起的定情之物。

    “第26场第6镜,action。”

    段若薇的声音响起才将宁智礼从回忆拉出,她的睫毛颤动,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监视器,黑色高领打底衫外有一条和宁智礼身份不符的银链子。

    “杜丽娘推开荼蘼架的瞬间,月光映在袖口并蒂莲。”这是宁智礼给和段若薇合作的《红丝缠》写的台词,却暗藏着二人高一那年元旦晚会《牡丹亭》的耳畔私语。那夜,宁智礼大胆改编经典,将“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改成了“不触禁忌,怎知情深如许”,幕布拉下后,宁智礼吻上蔡琳的唇,对她说着:“你就是我的杜丽娘,我亦是你的柳梦梅。”

    监视器后传来钢笔敲击桌面的声响,三短一空一长,是她们从前表达爱意的暗号。蔡琳听着,指甲掐进了掌心。念出要了命的对白:“你说要与我画眉深浅入时无,怎的自己在婚书上先落了款?”这是九年前二人打算一起合作的中西结合的话剧台词,然而原稿早就被蔡琳的家人撕碎,宁智礼永远都忘不了那天纸张满地,像极了杜丽娘坟头飞扬的纸钱。

    2016年梧桐深锁,然而充满二人爱意的小窝却上演着血色牡丹。蔡琳的父亲打断了宁智礼的右手,宁智礼那个时候已经是国内外小有名气的小提琴手。

    然而宁智礼怕蔡琳的父亲打她,拖着满是鲜血的右手跑出去追车,她明白,一旦蔡琳被带回大山,她的一生就完了。

    所以她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一辈子都拉不了小提琴。

    蔡琳却因为愧疚,自己一个人离开了京城。

    宁智礼这么多年没有想过别的,只希望某天那个熟悉的电话再次打来,可惜没有。

    “cut!”场记板惊醒了蔡琳,她对上宁智礼的目光。宁智礼调整着顶灯,恍惚间身影与十七岁的她重合。

    “好看吗?跟我过来。”宁智礼拿起外套转身向外走去。

    蔡琳脸上有欣喜也有愧疚,她快步追她却被水袖绊了一跤,直接摔进了宁智礼温暖的怀抱。

    “蔡小姐,这是投怀送抱吗?贿赂导演?”

    宁智礼一如当年那般,蔡琳红了脸,像是被烫到一样想要后退。宁智礼顺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抱进怀里,嗅着她的发丝。

    “给你个机会贿赂我。”把名片塞到蔡琳手里。

    宁智礼后退几步笑了笑,就像当年的告白一样,把选择权交给蔡琳。

    暮色像浸了水的抹布擦洗着楼道,蔡琳转动钥匙时,锁孔里传来生涩的摩擦声。门轴吱呀作响,她下意识抵住门却发现自己早就不是和宁智礼一起住了。

    脱下一只高跟鞋时发现脚底沾上的口香糖,估摸着是地铁口踩到的。晚间新闻已经开始一个小时了,一个带着音符的马克杯压在蒙灰的《荒原》上,书籍还保持着她走时的样子。因为淋了雨的缘故,她打开空调,扑面而来的霉味。

    蔡琳走到冰箱前拿出冰牛奶,望着微波炉里转动的牛奶发愣,恍惚间她听见“小心烫,我的乖宝”一转头,什么都没有。

    心烦意乱的蔡琳走到浴室,打开花洒,热水从头淋到脚。镜子上蒙了一层雾,擦掉水雾露出漂亮的眼睛,只是这眼睛中充满疲惫。

    喝下温牛奶,她坐在床上看剧本。

    手指忍不住摩擦导演一栏上的三个字“宁智礼”,她轻轻念叨着,门外却响起砸门声。

    “漂亮妹妹,要不要喝杯酒啊?”

    蔡琳不敢发出声响,是对门的40岁离异老大叔。见蔡琳不回应对门开始砸门:“臭娘们,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他妈蹬鼻子上脸,你上次报警也没把老子怎么样!”

    蔡琳躲进房间里,手机通话除了工作电话就什么都没了,她听着外面的砸门声,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颤颤巍巍拨打了宁智礼的电话。

    几乎是秒接通,那边传来得逞的声音:“要怎么贿赂导演啊?”

    蔡琳抽噎着,宁智礼一时间慌了神,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在小巷被父亲殴打的她。

    “救我。”

    蔡琳这样说。

    宁智礼开着超跑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如果再晚一点,门锁就撑不住了。

    几乎是看见男人的一瞬间,宁智礼就用右拳挥了上去。她不顾右手留下的病根,不顾男人手上的酒瓶砸在自己身上。

    “谁他妈叫你这个扑街来骚扰她的!活够了老娘就真的送你下去!”

    眼见又要一拳下去,蔡琳开了门,她眼睛湿漉漉的。

    “阿礼,我怕。”哽咽着说出这句话。

    男人被警察带走后,宁智礼坐在沙发上抱着蔡琳。

    宁智礼的大衣上带着独特的苦橙香,将蔡琳拉进回忆。二人谁都没说话,突然一声雷响,蔡琳被吓了一跳。她的下巴抵在宁智礼的肩窝,发现对方瘦的不像话,像骷髅架子。蔡琳忍不住摸索她的脖子,宁智礼左手被小提琴磨出的茧子擦过她后腰的敏感地带。

    老沙发发出声响,宁智礼的手抚摸上蔡琳的脸。

    她忽然想起,当年学校天台上她小心翼翼吻她的模样。

    “喝点水吧。”杯壁上倒映着宁智礼的耳洞,比高中还多。蔡琳小心翼翼摸着她的耳朵,宁智礼捧起她的脸。

    “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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