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云泉站在马车边,冷眼看着自己身边那人。

    她当然记得这张脸,在城边的钱庄里,他将自己拦在屋中,以此要挟公主。

    好像这段时间,在公主府上也见过几面。

    鹭散围着她转了几圈,见她根本不搭理自己,更是起了劲,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你叫云泉?”

    他把脸凑到她跟前,锲而不舍地搭话,“名字真好听,是公主给你起的,还是本来就叫这个?”

    云泉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是只蚊子在耳边晃悠,心里想着公主怎么还没回来。

    “没见她不想理你吗?”

    魏长沁快步上前,将云泉拉到自己身边,瞪着嬉皮笑脸的鹭散,“死缠烂打,真难看。”

    云泉握着她的手,轻轻拽了拽:“公主,别搭理他,小心被狗皮膏药缠上了。”

    魏长沁没想到她口中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愣了片刻,林擒风也到了她身边:“长公主,还不走吗?”

    她被二人簇拥着上了马车,都没来得及与鹭散说上几句话,从车窗里与他挥了挥手算作道别,马车的车轮就已经重新开始滚动。

    “先送你回林家。”

    天色尚早,刚刚过了正午,他们商量好夜色降临之后再找地方碰头,光天化日之下可不好做这些事。

    回到公主府,她还想趁着有空闲,在书房里看看书或是去后花园吹会笛子。

    她进了房中,遣散了下人,正哼着歌拆掉发髻与身上的装饰,腰带解了一半,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屏风隔断彼此的视线,魏长沁随手将换下的衣裙扔在地上,道:“什么事?”

    “…您回来时,臣没能接到您。”

    孟听寒盯着眼前的屏风,听着屏风后传来的细微响动,不难想象出她进行到了哪一步。

    魏长沁换好了衣服,从屏风后绕出来。

    她双手握着玉笛,听着他这番请罪似的道白,莞尔一笑:“那现在见到了,可放心了?”

    后花园常年有专人打理,她披着他的外袍,坐在秋千上,抬手接住空中落樱。

    立夏都过了,即使在树荫下,穿得少些也不会觉得冷。

    长公主却拗不过他,转念一想,若这是他为了宣示主权而使的小心思,倒也还算可爱。

    云泉回来后又不知道去哪儿忙了,毕竟是府上的总管,大小事宜都要经她的手。

    听说徐慕被她罚着在廊下跪了一个早上,抽抽搭搭哭得眼睛都肿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正着是否要抽空去看看,还未想出结论,孟听寒却回来了。

    身前投下一片阴影,长公主抬起眼,看见他将一只荷叶盘递了上来。

    “这是什么”

    魏长沁双手捧着盘子,低头细看,“去铺子里买来的吗,我看慕儿也常吃呢。”

    听她提起徐慕,孟听寒脸上表情有些微妙,等了片刻才道:“是臣做的,她总是偷吃,每次都吃得只剩下小半…臣也不好再拿来给您,就让她全拿走了。”

    她笑了笑,拿起一块送入口中,似是颇为合她的胃口,塞的腮帮鼓鼓囊囊,才停了下来。

    “唔…嗯……说起来…”

    她抬手用衣袖掩着嘴,慢吞吞的说着,“今天慕儿为什么受罚?”

    “后厨里几个嘴碎的丫头,说了些不着调的,她作为管事,受了些牵连,在廊下跪了半日。”

    孟听寒站在她身侧,接过她手中的荷叶盘,放在一边,“…不过罚得也太重了。总管说,念在她们是初犯,只是掌嘴,若有下次,就是拔了舌头再找牙婆卖掉。”

    魏长沁自然知道他在暗戳戳的告状,并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沉吟片刻,道:“我倒觉得她做得还不够。”

    “抓了个现行,怎么也该杀鸡儆猴。”

    她说着,手指将自己发丝绕了一圈又一圈,“云泉还是心软了,就该打断腿再拔了舌头,扔到街上任她们自生自灭。”

    她说得轻巧,仿佛只是在讨论天气如何,咂咂嘴,又从碟中拿了些蜜煎。

    风过枝头,带起一阵淡淡的花香,她转头看向孟听寒,拽住他的衣角:“总说我陪你不多,好不容易独处,怎么不主动些?”

    孟听寒还没从她方才的话回过神,被她拽住,下意识低头望向她,撞进一双温柔明媚的笑眼。

    他呼吸一滞,面上不动声色,缓了缓神儿,也配合着以笑回应。

    他差点就忘了,从前受过怎样的对待。

    “您坐稳些。”孟听寒走到她身后,不等她回答,使坏般推动了秋千。

    秋千越荡越高,她难得如此尽兴,直到云泉忙完找来,才恋恋不舍地从秋千上离开。

    回到房中重新梳妆,她总算见到了徐慕,眼睛还有些肿,耷拉着嘴角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做事利索了许多。

    云泉只当没看见她的表情,一如往常那般吩咐支使,安排着长公主离开后的工作。

    长公主在妆奁盒中挑挑拣拣,想找一套喜欢的钗饰,根本没有注意其他。

    “您又要出门?”

    听见熟悉的声音,她翻找的手停了,动作顿了顿,头也没抬,只含糊的应了一声,算是承认。

    她拿着耳坠在铜镜前比量,又总是不觉得满意,不停地更换。

    从镜中可以清晰地看见孟听寒的表情,她盯着看了一阵,才意识到自己没来由的烦躁是从何而来。

    魏长沁随手抓了一对耳坠戴上,心说反正都大差不差,如今从这里离开才是她最想要的。

    不想受他的质问,也不想因他的话而心烦意乱。

    云泉适时进来将她接走,说马车已经在门外等候,她瞥见孟听寒欲言又止的模样,只当视而不见,笑着牵起云泉递出的手。

    林擒风正靠在马车边,腰间别着一把剑,剑柄处镶嵌的宝石在夕阳下熠熠生辉,他抬起眼,琥珀色的眼睛竟然将那宝石都比了下去。

    “长公主。”

    他快步迎上前去,笑着,“我特意换了套装束,如此可算能入你的眼了?”

    说着,他将剑从躞蹀带上取下,炫耀似的拿到她眼前,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得意:“羌族将领的佩剑,尸山血海中才得来这一把。”

    魏长沁双手接过,她不懂剑,稍稍拔出了些,剑身面如霜雪,刃露寒光,带起一股凌厉的杀气。

    “是不错。”

    她挑眉,长剑出鞘,在空中挽了个利落的剑花,视线落在剑尖,“送我吧。”

    他啧了一声,把剑从她手中拿下,低声嘟囔:“……下次,下次我去给你摸一把。”

    魏长沁见他如此,方才还兴致勃勃的模样瞬间失散,绕过他走向马车:“行了,小气鬼,本公主也不稀罕你这破烂。”

    在庭中与林擒风嬉闹了会儿,她都不知道孟听寒在这里等了多久。

    “公主。”

    夕阳余晖洒在他身上,像是给他镀了层金边,孟听寒站在原地,并未上前,“云泉让我送来的,您的披帛。”

    魏长沁抿了抿唇,林擒风此时也已到了她身后,上次的对话还历历在目,他自然也懒得搭理二人。

    他对于二人的对话并不感兴趣,识趣地走远了些,孟听寒也上前来,为她整理衣裙。

    “…今天您能早些回来吗?”

    他垂眸看向她晃动的耳坠,声音越来越低,“也别喝得太醉…”

    “还没说完吗?”

    林擒风实在是等得不耐烦,太阳都要落山了,马车还没出发,“可别误了时辰。”

    “知道了。”

    魏长沁捏了捏他垂在身侧的手,回身看向林擒风,“说完了,我们走吧。”

    她原本想的是直接潜入林家找线索,却高估了那蠢货,林擒风查了许久,说林家家主根本没有私账。

    林家没有分家,管账的人是上一任家主留下遗言指定的,长房长女,若论起来,她该称一声姨母。

    “…唔,你说什么?”

    魏长沁从窗外的景色里收回视线,一路走马观花,她其实在心里盘算着其他。

    林擒风也已经习惯了她这样,话说了一半,又从头说起:“我说,等会儿宴席的钱得你出。”

    “你的俸禄呢?”

    魏长沁下意识回嘴,才想起他的钱在赌坊里被自己输了个干净,“…咳,你那时不也在桌上抓了很多金叶子吗。”

    “被仁澄哥拿走当证据了。”

    她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哭腔,当即答应不会让他出一枚铜板。

    林擒风扶着她下了车,魏长沁本以为京中享乐的地方她大大小小都知道,可眼前这个酒楼她却连听都没听过。

    招子匾额都没有,还开在近郊的山脚下,总感觉是志怪故事里的鬼楼。

    “公主,请。”

    林擒风朝她伸出手,脸上笑得明媚,“别怕,我护着你。”

    她仰着脸,默默数了数这楼共有几层,天已经黑了,从外形也看不出具体的结构,但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好。”魏长沁定了定心神,扶住他的臂膀。

    外边看着黑压压的了无生趣,进入内里却是别有洞天,热闹非凡。

    林擒风早已探清了流程,安排好一切,轻车熟路地领着她上了雅间。

    “你觉不觉得这里有点熟悉?”

    魏长沁在楼梯上环视一周,微妙的感觉渐渐浮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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