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已沉，暮色笼罩。
手机通话一直开着。
许愿眼睛红红，除了酸涩的眼角提醒她刚才白天发生的事，她已逐渐镇静下来，腿不再发抖，感觉可以自己开车回去了。
犹豫片刻。
她没有说，也没有那么做。
只静静地等着。
车子急刹的声音传来，手机里也有。
许愿关了手机。
她下车。
汽车大灯开着，主驾车门大开，郑聿礼没有带保镖也没有带司机，他一个人，逆着光大踏步走来，未扣的大衣外套迎风摆动。
许愿怔怔地看着他。
他绷着脸，伸臂一把抱住她，什么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
矮树丛中的鸟叫已经停了，耳边只有旁边大道上汽车疾驰的呼呼声。
已经静止的思绪忽然流动，泪眼呜呜的往外冒想止也止不住，一切都失去控制。
当郑聿礼耳边传来呜呜的大哭声，他一直揪紧的心慢慢松开。他用颤抖的手轻轻拍着许愿的发尾，她的肩膀，她无助安放的委屈。
回去的车上。
许愿靠着车窗睡着了。
郑聿礼侧头看她。睡梦中的许愿蹙着眉，嘴唇抿得紧紧的。
他看了眼路况，伸手扯了扯自己的大衣，将许愿露出的手背盖住。
夜风很凉。
郑聿礼抬腕看表，许愿已经睡了一个多小时，他不忍心叫醒她又怕她着凉。犹豫片刻，轻轻叫她：“小愿，小愿。”
许愿眉头微动，梦中有人叫她，是妈妈吗？她唇角弯了弯，又沉沉睡去。
郑聿礼下车拉开副驾驶车门，轻拍许愿：“小愿醒醒，回家睡。”
许愿醒过来，迷蒙中揉了揉眼，抬眼看到正望着自己的郑聿礼，她反应片刻，想起自己大哭的片段，难为情地缓缓坐了起来。
郑聿礼看出她的不自在，他后退一步，示意许愿下车。
“这是哪里？”眼前的院落有些熟悉，夜晚之下又看不太清。
“我家，也是你家。”郑聿礼一笑，夜灯下格外温柔，“快走，嘉熠等你吃饭呢。”
许愿认出来了，这是她来过的老宅：“他回来了？”
郑聿礼嗯一声，上前拿过自己的大衣，想到嘉熠也在，强忍着没有搭在许愿身上，催着她进了家门。
院子里灯火通明，比上次来的时候热闹。
进客厅，有饭菜香味飘出来，郑嘉熠歪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有人进来，忙站起来：“嫂子你来了，听我哥说你加班？”
许愿很快反应过来，她没看郑聿礼，对着郑嘉熠轻盈地应了一声，眼睛清明。
“你先去洗个手，一会儿吃饭。”郑聿礼给许愿借口整理。
许愿去了一楼洗手间，洗脸后重新扎了头发这才出来见人。饭菜已经上桌，见她出来，郑嘉熠扭头招呼：“嫂子，快来吃饭。”
许愿过去，这才注意到餐桌旁站着一个人。
郑聿礼介绍道：“这是管家张姐。”
许愿微笑打招呼：“张姐好。”
“太太好。”飞快打量许愿。
郑聿礼起身过去交待了几句什么，张姐转身进了厨房。
被人这么叫还是有些不适应。
许愿盯着满桌的饭菜，香气诱人，中午没吃饭，她确实饿了。
见大哥重新落座。
郑嘉熠夹了一块鱼到许愿盘子里：“嫂子，你尝尝看好不好吃，家里厨师做的。”
许愿道谢，拾起筷子放进嘴里。
是那家老街餐馆那种做法，味道几乎一模一样。
她鼻头一酸，泪眼就在眼眶里打转，忙低头就了一口米饭。
“好吃吗？”郑嘉熠还在等她的回答。
许愿用力点了点头，抬高音量：“好吃！”不敢看郑嘉熠的眼睛。
郑嘉熠疑惑。平日总笑意盈盈的嫂子，今天有些怪。他看一眼郑聿礼，见他没有任何异样，不禁怀疑是不是嫂子被欺负了，遂皱紧了眉看向大哥，刚要开口。
却见大哥朝自己轻摇了摇头，他立刻闭了嘴。
饭后，郑嘉熠提议玩游戏，被郑聿礼否决：“你嫂子今天加班累了，让她早点休息。”
郑嘉熠点头称是。
他对许愿道：“你睡我房间，我睡客房。”
家里人多嘴杂，如果让她睡客房不知道旁人会怎么揣测。
许愿不这么想，她睡客房就可以。但看到郑嘉熠抿嘴偷笑的样子，立刻打消了再讨论的念头。
郑聿礼房间在顶层。
他带许愿上去，停在门口：“你用的东西管家一会儿给你送上来，我就在楼下，早点休息。”
许愿点头。她抬头看他，纠结要不要说家里的事，解释一下她为什么情绪失控。或者他现在问她，她好像可以马上开口。
有电话“嗡嗡”震动声，是郑聿礼的。
他掏出手机接起来，视线落在许愿身上，另只手推开房间门，示意许愿进去。
门被他重新关上。
许愿站在门内，听到轻微渐远的脚步声。
全屋深色基调，简约干净没有一点装饰品。目及之处，会客厅中央的浅米色真皮沙发，是唯一明快的颜色。
许愿走进卧室，床品也是几近黑色的层叠深灰色系。
“叩-叩-”敲门声。
许愿忙出去开门。
“太太，先生说您常用的东西准备放在婚房那边，这边就没有预备。让我先买了点常用的应应急。”说着，吃饭时见过的管家张姐，将一大包纸袋递过来。
许愿接住：“多谢，麻烦你了。”
应该是吃饭的时候临时去买的。
张姐说了句不客气，深看许愿两眼：“不打扰你休息。”
之后下楼。
回到房间。
许愿打开纸袋，牙具，洗漱用品，护肤品一应俱全。还有两套睡衣，充电器。她这才想起出门只带了手机出来，包还在奶奶家。
鼻头又一阵发酸，她甩头赶走坏情绪，拿上纸袋进了浴室。黑白格的地砖映入眼帘，洗手台上一排整齐的黑色浴室用品。
她目光落到单独摆放的剃须刀上，停留数秒，又慌忙移开。
此时。
郑嘉熠垂头推开一楼的书房门，“哥，你找我干嘛？”
他躺在沙发上打游戏，被大哥叫过来。以为又要干涉他开工作室的事。
“你先坐下。”
郑嘉熠撇撇嘴坐到门口一张单人沙发上。
“这里。”郑聿礼目光落在自己面前。
郑嘉熠无奈，挪到书桌前。
郑聿礼言辞简短：“许愿跟奶奶住，母亲走的早，跟父亲走动不多。”
不是他的事。
郑嘉熠吃了一惊，手从兜里拿出来，难怪嫂子从没提过家里的事。
他问：“那今天…”想起吃饭时许愿的异样和大哥的反应。
“她父亲想要再婚，她今天去见了。”
郑嘉熠深深吐一口气，一时无言。
他以为他够不幸的，但他至少衣食无忧，他还有有个哥，父母离婚再婚的时候他还小，却也记忆犹深。
郑聿礼提醒他：“不管是在外头还是家里，记得别乱说话，在她面前更别提。”
郑嘉熠点头，很郑重。
两兄弟静坐片刻，都默不作声。
楼上卧室。
吹干的头发散落在柔软的枕头上。浑身紧绷的神经放松，许愿沉入温暖的被子里，垂眼看着沙发背后的一扇门，猜测着里面是不是书房，想着想着，阖上眼，慢慢睡着了。
床头亮着一盏夜灯。
被子里有安心的鸢尾花香味。
早上九点。
许愿睁开眼，盯着吊顶清醒了一刻，适应了陌生的环境。她起身下床，关掉亮了一夜的床头灯，有点想不起来昨晚是怎么睡着的。
拉开窗帘，能看到院子里的树。
洗漱完，整理好台面。她拿纸巾仔细把自己掉落的头发包好放进垃圾桶，回到卧室铺平床铺，换下睡衣穿上自己的衣服。检查一切都恢复原样后，她把自己的物品全收进纸袋子，提着下楼。
管家张姐最先看到她：“太太早上好。”
许愿不好意思地笑笑，轻声回了句：“早。”
“嫂子快来吃早餐。”郑嘉熠朝她招手。
许愿将纸袋放在一旁餐椅上，自己坐下：“你哥呢？”
她要回去想跟他说一声。
郑嘉熠催她快吃，说:“我哥一早去公司了。他说让你多睡会儿，不让叫你。”又补一句：“我哥最近很忙。”怕许愿多想。
许愿点头拿起筷子，笑着跟郑嘉熠说：“我一会儿就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郑嘉熠想到昨晚大哥跟他说的话。
“那你走的时候，我拿个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你先吃饭，一会儿就知道了。”
许愿走的时候，郑嘉熠塞了个游戏机过来。
他说都是很简单入门级游戏，好玩解压，“我给你注册了一个账号，加了我好友，这样你…你无聊的时候，我就call你。”他笑了笑，“咱俩不见面也能一起闯关。”
许愿冲窗外比了一个：OK。
郑嘉熠：“注意安全。”
许愿：“知道了。”
怎么反过来了。
许愿笑笑。
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身影，她红了眼圈。
他知道了吧，郑聿礼也知道。
吃早饭的时候徐秀珍来了电话。
许愿没接，她不想接，她没办法说服自己。
她开车直接回了酒店宿舍。
车是夜里郑聿礼派人开回来的。
回到宿舍。
拉开衣柜门，又看到郑聿礼的那件外套，她找了袋子装起来，想着下次见面带过去。带回来的两套睡衣都是真丝质地，太娇贵，最后收进袋子放进了柜子深处。
下午方伊过来。她一进门就念叨着天气太冷，坐到床上一眼看到许愿放桌上的游戏机。
“哪来的？”
许愿正给她倒水，扭头看了一眼，“嘉熠给我玩的。”
方伊眼睛亮了，问她：“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玩这个？”
“刚学的。”
“好玩吗？”
“嗯，还行。”想了想，随即补充说：“挺有意思的。”
方伊立刻打开包装盒，取出泡沫板，上面还有没撕掉的贴膜，“怎么玩儿？”
许愿把水递给她，接过游戏机，按下开机键。
十几秒后，熟悉的界面跳出来，是跟嘉熠一起玩过的双人闯关游戏。打开好友列表，只有一个头像，一只绿色小恐龙。
许愿忍不住勾唇。
方伊凑过来看一眼：“这就是那个臭小子给你装的游戏？”
许愿反应一下，笑笑说：“你别叫他臭小子。”
“哟！这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啦？”
“去你的。”
这时手机响了，许愿把游戏机给方伊。
许愿：“好谢谢。我现在就下去。”她挂了电话对方伊说：“你先玩儿，我下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