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恒星的光点即将开蔺殊合他们的星球,她才揉了揉酸痛的腰背,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总算好了,万幸!!”她抹了一把汗,就见狮蛉也一屁股在她身边坐下,“姐姐棒棒哒!”
“你也棒棒的!”
蔺殊合和狮蛉开启了互夸模式,狮蛉突然指向他们头顶的星际蓝图,“姐姐看,从我们星球往外望出去,整片星河好美哦~”
蔺殊合顺着狮蛉指着地方向抬起眼睛,发出不同底色光的星球从光年之外,穿透重重寂静和黑暗,落入她深紫色的瞳孔里,一种无比渺小又无比宽广的矛盾感在蔺殊合的心脏中弥漫,她沉浸在震撼的星景里,“是啊,真的很美。”
不远处醒了晕,晕了醒的胡蜂灵魂仿佛被困在木匣中,一点点降低自己的期盼,现在是谁过来看他一眼就是他的亲人了……
一双橙黄色的小鞋子“踏踏踏”地跳了过来,祥云抱着卷卷从基地里跑了出来,她仔细端详着胡蜂的脸,不认识,又从头到脚都盯着敲了一遍,在目光触及胡蜂胸前烧了半边的星盗徽章后变得异常愤怒,眼眶死死地盯住胡蜂,发出震耳欲聋的怒火,“是星盗!”
哦,还是个和他有仇的亲人呢,胡蜂思维混乱不堪,他挺好的呢。
接着红眼病的亲人抬起那只橙黄色的小鞋子,猛踩在他的肚子上,胡蜂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他感觉口中一股热流窜了出去,黑红色的胆汁正巧吐在对方另一只鞋面上……
蔺殊合和狮蛉一人一虫被祥云的声音吸引过去,看到的就是她蛮横地踩断了胡蜂折了不能再折的手臂。
蔺殊合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头,狮蛉立马看向蔺殊合,这次他突然不知道怎么替祥云解释,可是他刚认识祥云的时候,她还是个活泼可爱的小虫子,不会像现在露出如此凶狠的神情,做出不断虐待残忍的事情……
蔺殊合手臂一撑,让狮蛉先帮忙收拾工具箱,自己则边走边使用精神力拦住了祥云。蔺殊合按住祥云的肩膀,语气严肃,“祥云,够了。”
她能感到手掌之下祥云紧绷的肌肉,正无法遏制地颤抖。“不够!不够!是星盗!星盗毁了我们的家园,杀了我的族人……”祥云被蔺殊合的精神力压制住,她忿忿地扭过头,“怎么够!”
蔺殊合扫了一眼胡蜂残破不堪的身躯,“你看他四肢,这么瘦弱的人不一定使得了武器。”
祥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那又怎么样!只要是星盗都该死!”
“是吗?”蔺殊合一双眼睛幽深,她沉默了几秒,渐渐松开了牵制祥云的力度和精神力,“那你继续吧。”
“星盗、祥云。”蔺殊合平静地吐出四个字。
祥云浑身炸开了刺,“我不是星盗!凭什么把星盗和我的名字放在一起!你胡说的!你闭嘴!我讨厌你!”
蔺殊合的确没再出声,狮蛉拉住祥云的手,“祥云,冷静一点。姐姐的意思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不就是星盗当日毁灭我们家园会做的事情吗?”
仇恨最可怕的不是仇恨作恶的那个人,而是仇视所有与之沾边的事物与象征。蔺殊合深觉养崽责任重大,他们不是宠物花草,他们会有自己的想法和行为,不是像养殖场那般只要供给每日吃喝营养就可以长得白白胖胖的一茬茬鸡仔。
蔺殊合调整好治疗仓数据,就将胡峰放了进去,祥云在一边死死地盯住治疗仓里的胡峰,唯恐她的仇敌突然消失不见。
狮蛉想带着祥云去休息,祥云却固执地要留在医疗室里。
“可以。”蔺殊合点头,“你既然想报仇,一个星盗怎么够,得从这个星盗嘴里知道其他星盗的老巢在那里才更好,对吧?”
祥云不想承认这个女人说的有点道理,她哼了一声扭过头,蔺殊合推了推饭盒,“记得吃饭。”又指了指狮蛉搬来的被褥,“还有睡觉。”
“姐姐,真的让祥云待在医疗室吗?”
“嗯,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强拉着她回来睡,说不定晚上她醒了又会跑去医疗室。”蔺殊合有些犯难地看了会基地的屋顶,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是不是该请教个什么星际育儿专家比较好?
胡蜂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期间祥云一直不肯离开医疗室,昼夜守在医疗室的门口,防止面前的星盗醒来之后就会逃走。
转眼蔺殊合在废星待了一周,她从梁西素提供的物资里拆了些有用的零件,拼拼凑凑把摔碎的光脑勉强修护了一下,只能保证基本的通讯和消息传输通畅。
在离开星际领域前,她还向公司递交了辞职申请,消息显示申请已经在前天通过了,她需要在月底前再去公司交接下流程就行。
她又翻了翻光脑上的其他通讯录,除了零散的问候和蔺母的回复,无事发生。
蔺殊合伫立在自己当初选择的废星土壤中央,空气中夹杂着细密的砂砾刺刮着她干燥的唇角,也让她根本无法睁开眼睛。
是时候和星际生活做个了断了。
狮蛉半走半蹦地跳出了基地,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诉蔺殊合自己这几天的训练成果,哪怕只是挣扎着扑棱了一下的腾空,对他来说都是巨大的进步。
姐姐给他制定的方法果然有效!姐姐真是太厉害了!狮蛉的激动和雀跃在找到蔺殊合的那瞬间突然平静了下来。
尘沙中的蔺殊合安静地站在原地,原本废星无规律的风向在她周围仿佛寻到了源头般乖顺地环绕在她周围,一道惊人的精神力陡然炸开,暴虐的气流拔地而起,狮蛉远远地后退了一步,两只小手拧在一起。
很奇怪的精神力,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致命的危险过后是无比平和温缓的旋转,让他想到了自己还待在虫长老怀里时……午后阳光下的微风,暖融融地吹得他酣睡。
下一秒他就看见这股微风朝着他的方向一晃而过,凿穿了他身后突然鼓起的土堆!土堆发出刺耳的尖啸,狮蛉头皮发麻、僵硬地往后看去:血腥的兽口翻涌出恶气、惨白的两对兽瞳飚出腥臭的粘液,那被风撕裂的兽躯上扭动着斑驳的尖刺。
气流无声暴鸣中,眼前沙兽的庞大身躯骤然裂解!眨眼间随风而逝。
蔺殊合早已走近、低头,狮蛉正茫然的望向她,她不带任何情绪地收回掌控着气流的手,“时刻警惕你的后背。”
狮蛉对这样的蔺殊合感到陌生,也无法将眼下的她和她先前的种种表现联系在一起,直到对面的人类揉了揉肚皮,发出熟悉的疑问,“饿了,今天吃什么?”
蔺殊合刮了一下狮蛉的小鼻子,语气舒缓,“刚刚吓到了?”
狮蛉迟疑地点了下头又立马摇头,他到底还没有人类的弯弯绕绕,讲出了自己的迷惑,“我……我也不知道,姐姐你走过来的时候,我觉得你好像变了个人。你每天哄我们睡觉的时候、给我们做早餐、照顾我们……温柔又包容,可是刚才你的眼神好陌生啊……”
蔺殊合耐心地等着狮蛉说完,给出了一种自我剖析和解释,“因为人类很矛盾呀。”至少她是如此,我们既邪恶又善良,既卑劣又高尚,她在心里默默补完后一句。
第二天,蔺殊合启程返回星际。
彭星礼因为第五军的军务忙得焦头烂额,每天都睡在办公室,上司拍了拍他肩膀,“你还年轻,毕竟是个omega不用这么拼。对了你家的alpha最近怎么样?星网上关于她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alpha脾气大,最近心情肯定不好……”
彭星礼接下来垂着头聆听上司滔滔不绝的“教诲”,他该怎么接?总不能说蔺殊合早就离家出走了,他们同处一个屋檐下的时间加起来也不满一天吧。
蔺殊合到了星际领域,先将光脑送去维修,不然她连转移自己的资产都不行。光脑星际维护中心的阿鹿狐疑的看了眼面前的蔺殊合,“自己修过?”
蔺殊合“嗯”了一声。
阿鹿暗自啧啧两声,指着光脑的几处,“怎么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哟,都是怎么坏的?”这可是他第一次碰到光脑损坏得这么严重的,看上去都像是故意搞破坏。
蔺殊合不答,看了眼中心墙上的时间,“不能修?”
阿鹿感觉对方的眼神中透露着嫌弃,他的能力受到质疑,“三小时后来取。”蔺殊合抽走凭条,“行。”
卡鲁看到蔺殊合终于来了公司,眼睛一亮,天知道他多不想蔺殊合离职,蔺殊合一个人可是顶他一个团队的工作量。
“哎呀殊合你总算来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离职,你的能力又不差,你这一走对我们公司可是一大损失啊!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离职已经批了。”
“什么!?是、是老板?”
蔺殊合看了眼卡鲁,见他神色怏怏似乎只知道她递交了离职申请的事情,却不知道她的离职已经被批了。
“今天我是来收拾个人物品的,”蔺殊合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黑色的芯片,“里面有我的一些交接事项,都整理好了,以后无论谁来接手,看了这个基本都能做。”
卡鲁欲言又止,半晌他请求蔺殊合再等等,径直走向老板的办公室。
蔺殊合没有说话,继续收拾工位。
“老板,蔺殊合的……”
皮椅上的老板转过身来,“卡鲁,你忘了基本的星际教养。”
卡鲁被打断了接下去的话,他退行几步,伸手在门上敲了敲。老板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卡鲁,在卡鲁急切的眼神中沉默着,几分钟后,“进。”
卡鲁心中松了口气,快速上前准备继续。老板有些肿胖的手指在扶手上划了划,黑色的皮具上多了几道苍白的划痕,“蔺殊合,我知道,那个残疾人。你来是为了这件事?”
“老板,蔺殊合的能力十分出众,她一个人可以……”
老板抬起手腕,制止卡鲁继续说下去,他抬起头露出漆黑的瞳孔,声音沉了下去,“卡鲁,你知道星际有多少人吗?”
“还是你觉得公司离了谁就开不下去了吗?”
……
蔺殊合看着卡鲁垂头丧气地从老板办公室出来,“殊合啊,你离开是对的,你的能力应该拥有更大的舞台。”
“不是,我从没想过更大的舞台。”蔺殊合摇头,“我只是觉得想去过我真正想要的生活。”
卡鲁鼓励式地拍了拍蔺殊合的手臂,“有新方向好啊。”真正想要的生活,难不成她二十八年的生活不叫生活了?卡鲁不怎么明白现在小年轻地想法,但没再多说什么。
蔺殊合取到光脑的第一时间,先核对了段家的赔偿金以及一些信息,最后将自己的星际资产转移到了一个陌生的账户上,那是她几年前在开立的,本以为永远用不到。陆陆续续处理完大部分事情,她似乎就剩下面对彭星礼了。
彭星礼拖着疲倦的身躯打开家门,家居灯光让他晃了下神,他看向沙发上泰然自若的蔺殊合,几天不见,她的头发好像疯长了许多,卷曲的发尾自然地垂在胸前,明亮的红色长裙一路铺陈服帖地遮住脚腕,只露出脚尖上一双毛茸茸的熊脸拖鞋。
本不相称的两类穿搭在蔺殊合身上奇妙的融合共处着。
彭星礼有些惊讶,这样的蔺殊合他第一次见,“你在家?”
“我们谈谈。”
两人异口同声,蔺殊合扫了下彭星礼一脸心累的样子,“或者明天也行。”
“什么事?”彭星礼揉了揉眼睛,“现在说吧。”
蔺殊合点了下头,“我之后会离开星际。”
“离开……星际?”彭星礼感到不可思议。
“我都收拾好了。”
只是来通知他一声,彭星礼心头莫名有些发堵。
蔺殊合有些苦恼地继续说,“非死亡原因离开星际……所以对于主脑的婚姻匹配,我们只能在两年后自动解除了。”
“你准备去哪里?星际领域之外并不安全。”
“我在外面有一颗自己的星球,虽然破一点,但是之后我会把它改造好。”
“为什么要离开星际呢?”彭星礼看向蔺殊合,对方在听到他的问题后似乎笑了下,转瞬而逝。
“有过很多次念头,这次只是执行了而已。”
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她被重新翻出的过去吗?彭星礼鬼使神差地开口,“星网的事出来后,我找过你。”
“找我?”女alpha好像听到了什么新奇的事,“找我做什么?”她又不是傻子,一桩强制匹配的婚姻将他们暂时联系在一起。他们除了在主脑那里的匹配数据有点高之外,归根结底只是陌生人。
彭星礼一说出口就心生懊悔,对面的蔺殊合站起身,向他凑近,放大的深紫色瞳孔里倒映出他呆愣的样子。
“做、做主脑的每日任务。”彭星礼磕磕绊绊地补充。
“噗嗤,”蔺殊合止不住笑出了声,她单手撑在彭星礼身侧的座椅扶手上,另一只手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我离开星际以后,我的光脑会与主脑断联,那些任务也就失效了。”
“你还真喜欢那些脑残任务?都是什么来着?我忘了。”
蔺殊合嬉笑着放下手中的杯子,空出的手摸了下自己的脸,朝他身体前倾,“我问你,如果没有任何规则、任何外因干扰,你会主动做那些任务吗?”
蔺殊合突然亲近的姿势让彭星礼混沌的大脑及时清醒,他的脊柱紧压向椅背,整个人僵硬了起来,拉开他与蔺殊合的距离,脱口而出,“鬼才想做!”
面前的压力骤减,蔺殊合转眼间又重新回到对面的位置,“是啊,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总之有空欢迎你来我的星球坐坐。”
“我不能出星际。”彭星礼不假思索。
蔺殊合挑了下眉,一举一动间多了些漫不经心。彭星礼只记得她沾了水的嘴唇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一张一合,“是不能?还是不敢?”
那时候的蔺殊合让他觉得很奇怪,超级奇怪!彭星礼红着脸躺在床上哼哼了几声,烦躁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