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夏季还是很热的,加上这几天下了雨,空气中无不透露着雨后的潮湿,这些湿气融在热气中,闷闷的,难免让人觉得烦躁。
“热死了!医生呢?!”
这所医院并不是普通的医院,这里收的病人大多都是有精神或心理疾病的,比起普通医院,这里的防护措施更加严密,就连这里的医生下班都需要经过漫长的安检。
毕竟之前出过一次病人出逃的案例,听说那个病人患有严重的狂躁症,逃出去后没多久就杀了人,自那之后,这里的安检就又多了几道程序。
黎郁才毕业不久,因着父母都是从事这一行的,便子承父业,做了这所医院的医生,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被调到重症区。
所谓重症区,就是关押那些心理严重扭曲的病人,大多都是些不要命的疯子,一般是不会把新人调到这边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前几天黎郁刚入职就被调来了这儿。
“邵隋……”
这个叫邵隋的青年就是他这次负责的病人,在重症区,每个病人都会有一个自己的专属医生,这些专属医生不光要关注病人的状态,还需要负责病人的饮食起居。
邵隋的资料写的极其简陋,大概就介绍了一些基本信息,甚至连喜好那一栏写的都是不详。
“奶奶的……”
邵隋,年龄:23,身高:189cm,体重:75kg……
越往后看黎郁骂得越脏,这上面唯一和他病情有关的信息就只有几个字——躁郁症。
“他丫的!入院五年了连这五年的病情有没有变化都没写!”现在他只想把这些资料都撕了,见过不靠谱的,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
一旁带他来重症区的小职员被吓着了,连话都开始说不清楚:“那个,黎医生,我,我带你熟…熟悉一下就,就走,您别生气。”
说完那小职员囫囵地带着他参观了一下,再随便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走之前特意强调:“黎医生!您别把邵隋激着了,其他的都行!”
什么鬼!怎么这么怕我!我有那么吓人吗?!
他幽幽地走进邵隋的房间,迎面就是一个苹果向他砸来,还好他反应够快,轻松躲开,不然他这脑袋可就要长包了。
“反应够快嘛。”
青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嗓音带着些哑,不过不影响他原本就好听的声音。
那青年比他高出些许,病态略显苍白的脸上此时带着些笑意,看着倒与其他同类不同,他看起来要更加……更加正常。
但往往越是这种看起来特别正常的病人反而越危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邵隋,23,五年前入院,没错吧?”
入院五年至今还在重症区的人,现在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不同,到底有多危险?资料上写的那么不详细,现在还是得先确认一下资料上写着的内容,毕竟那资料那么不靠谱。
青年点头,慢慢向他靠过来,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笼罩着他。
“小哥不要紧张嘛,我又不会吃了你。”说着,又将他扯到自己身边。
黎郁一个没站稳,直栽向邵隋。
青年闷哼一声,随后又玩味地笑道:“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大胆的医生。”
邵隋将他松开,自己则走到床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坐。”他眉眼弯弯,似乎是察觉到黎郁的顾虑,又补了句:“不用怕,我现在情绪很稳定,不会动你的。”
黎郁警惕地在他身边坐下,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打量着他。
青年扶额,黎郁以为他犯病了,迅速站起身。
只见他笑了声,无奈地摊了手,轻声说:“你们怎么都这么怕我呢?”
你们,当然是指他接触过的所有人,想来,他在这儿应该也挺寂寞的吧。
黎郁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抬头对他说道:“没有,至少,现在,没那么怕你了……”
他自己也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会对人这般柔和,或许是他那一点小小的同情心在作祟吧。
他又坐回邵隋身旁,开口介绍自己:“我姓黎,全名黎郁,以后就是你的专属医生,你不高兴还有别的事都可以跟我说。”
说到最后竟别扭起来,这种感觉其实还挺奇怪的,就是那种其实很想释放天性,但就是因为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接受,只能压抑自己的感觉。
从小到大,他还没这么压抑过,往常都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过脑子的,倒是现在,正式做了心理医生,反而扭扭捏捏,惺惺作态了。
邵隋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拘束,故作委屈道:“你这么放不开…是不喜欢我吗?”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就像是真的很委屈一样。
黎郁连忙摆手,一个劲儿地解释:“不,不是,我,我艹,我只是怕你受不了我平时的态度……”
到最后他直接摆烂了,也不再拘着自己。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自己的病人让自己放开了,说来还有些惭愧,不过,刚刚的邵隋让他想到了一个词——绿茶。
明明一开始画风还挺正常,不,一开始画风就不太正常,只是后面越来越抽象了。
他猛地看向邵隋,却见对方笑嘻嘻的看着自己,还笑得人畜无害的,这和一开始见他就扔苹果的青年倒是截然不同了。
一开始的邵隋对他敌意似乎还挺大的,或许是对所有医生敌意都挺大?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改变了对他的看法吧?难道这就是所有精神病患者的特质?
“邵隋,你是不是,发病了?”他试探性地问道,想看看他的反应,却只见对方愣了一下,然后低低的笑了起来,说道:“没有,你想多了,黎医生~”
最后那个黎医生被他刻意说得轻浮,感觉就像赤裸裸地调戏。
刚刚的绿茶样去哪儿了?变得这么快的吗?
黎郁有些气急,指着他就骂道:“你丫的!我刚刚那么在意你的感受,以为你是个敏感的,结果你是个浑小子!你简直!简直厚颜无耻!”
难为他还能在骂他的时候说出一个成语,看样子真是气急了。
邵隋也没生气,勾唇顺着他说:“这不是想让小哥哥你放开一点嘛。”见他的脸色稍好了些,他又走到旁边削了个苹果给他,“吃吧。”
黎郁接过苹果,丝毫不带客气的咬了几口,没好气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和那些疯子一样,一激就怒呢,结果……”
“结果什么?”对方吊儿郎当地笑道,看起来着实没个正形。
他嫌弃地瞥他了一眼,慢悠悠啃着苹果说:“不过兄弟你这心绪这么稳怎么还没离开重症区啊?”
邵隋无奈地笑笑,轻声说了句:“可能是犯起病来不太好控制吧……”
“什么?”刚刚他专心啃苹果,正好邵隋话说得轻,没太听清,不过也没关系,邵隋这种情况还没出重症区原因也不过那几个。
邵隋安静了一会儿,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晃眼,他都来这儿五年了啊……
见他发呆,黎郁把刚啃完的苹果扔进垃圾桶,随后拿出记录本,写下“病人情绪稳定”几个字。
邵隋看见了他的小动作,轻笑道:“黎医生,你还真是敬业啊。”
他又变成那副事不在心的样子,伸手拿过黎郁手里的本子看了一眼,幼稚的在本子上签上自己的大名,还在喜好那一栏写了几个字。
黎郁反应过来,怒道:“这本子不是给你写的!”说着,他又把本子夺了回来,看了一眼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字。
喜好那栏写着——糖果。
“字好丑……狗爬的都比你的字好看。”黎郁一脸嫌弃地吐槽道,丝毫不记得要给他留面子。
邵隋也不生气,故作扭捏地说:“我又没读过几年书,当然比不得黎医生。”
当年他爸进局子时他15岁,才初三毕业,父亲那次失手打死了母亲,家里只留下他和奶奶,奶奶从小就不喜欢他,任由他辍学打工,在那之后他也就没再碰过笔。
后来没过几年,奶奶动用人脉把父亲弄了出来,父亲时常殴打他,却又害怕他把他嫖妓的事情告去警察局,于是和奶奶一起想了个办法——把他送到精神病院。
一晃眼,五年了啊……
黎郁见他晃了神,伸手在他眼前摇了摇。
“怎么了?还感慨上了?”
在这儿,病人的一举一动都很重要,邵隋愣了半天也不说话,黎郁不由得紧张起来。
“黎医生也不用这么紧张,我没事。”
黎郁翻了个白眼,刚刚他突然就不说话了,他还以为他有什么不舒服,结果这时候他还低声笑了起来。
“有病。”
邵隋笑完之后也没再管他,自顾自地躺了下去,闭上了眼。